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116)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朱怀镜说:“我有个建议,今年我们过年换个花样好不好?”

  见香妹不答话,陈清业只得附和,“是啊,年年过年都是老一套,弄一大桌子菜,就是个吃字。其实等菜弄好了,肚子都腻了,吃也吃不下。”“香妹见毕竟有客人在、便qiáng打jīng神,问:”“怀镜你说换花样,怎么个换法?”

  朱怀镜说:“我这个建议,只怕只有棋棋喜欢。去荆山寺赏雪去。不如明天一早上山,就在寺里过个斋年算了。”

  淇淇果然高兴。说:“好好。陈叔叔要陪我垒雪人。”

  “好,垒雪人。”陈清业说。

  香妹笑了起来,“我都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哩,你们就急着垒雪人了。怀镜你就知道玩手段,先用激将法把儿子争取了。我们过年,不就是想让宝贝儿子高兴?儿子同意上山,我还有什么说的呢!”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清早就出发。我现在就同圆真师父联系。上面宾馆倒是有,我们也不住,就住寺里客堂。”朱怀镜说罢就要挂电话。

  陈清业却说:“朱书记,我俩去里面说句话。”

  朱怀镜放下电话,同陈清业去了书房。“这么神秘,什么事?”

  陈清业笑道:“既然去寺里过年,你不如信信佛?荆山寺大年初一的头往香,最灵验了。保你烧了之后,万事顺意。”

  朱怀镜摇头道:“头往香,我烧得起?要四十万的功德啊?”

  陈清业说:“这个老弟负责。”

  朱怀镜忙抓住陈清业的手往外推,似乎那手里正搂着四十万元票子似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四十万啊,老弟!你别吓死我。”

  陈清业说:“不瞒你朱书记,我一直就有这个心愿,想去争个头柱香烧烧。可那香哪是我这种身份的人去烧的?你知道的,都是做大官的去烧。我听说这几年,只要不是北京来人烧,都是王莽之烧的。谁烧都得丢四十万进去。今年王莽之在北京。只怕不会去烧了。新上任的司马书记未必信。正好我们去烧。功德钱我出,就算是我们一道烧的嘛!这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就是支持宗教事务。”

  朱怀镜说:“只是太破费了。”

  陈清业忙说:“快别这么说了。罪过罪过!”

  朱怀镜便笑笑,不说了。两人便出来了。正好听舒天在说:“我见最喜欢拜佛的,差不多就是三种人,当大官的,赚大钱的,和最愚昧的。佛我是不信的。小时候我见着和尚,闻着香火味,就吃不下饭,现在还算好些了。”

  朱怀镜便同陈清业相视而笑。陈清业忍不住说了,“舒天,你少说怪话,小心你明天上了山肚子痛。”

  朱怀镜便打了电话,“圆真师父,我是怀镜。你好,拜个早年。我想明天去你那里赏雪,一家人就在你那里过年算了。你说方便吗?”

  “欢迎欢迎,有什么不方便的广圆真道。

  朱怀镜说:“我们也不想住宾馆,打算住你们的客房。有住的吗?”

  圆真说:“有是有,只是太简陋了,怕你们不习惯啊。你们几位施主?”

  朱怀镜说:“五位,就我夫人一位女的,还有个小孩。”

  圆真回道:“行啊,你们尽管来吧。我们收拾一下。这里gān净倒是gān净,就是太简单了。出家人的清苦,你们未必习惯。”

  “不妨不妨,麻烦你了。明天见吧。”朱怀镜放下电话,征求大家意见,“我建议,明天我们也不要车。只坐公共车到山下,再步行上去。”

  陈清业说:“好好,拜佛要诚,就得步行。”

  商量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舒天到底怕打搅别人,一定要去宾馆里住。陈清业便说,你宾馆也不住了,去我那里吧。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四十七章

  次日清早,陈清业同舒天在外面吃了早点,去朱怀镜家。香妹正在准备行装,鼓鼓囊囊地塞了个大包。朱怀镜在一边说,别带多了东西,将就点算了。香妹说你别管,到时候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只管开口问我要。

  没等多久,香妹打点好了。棋棋可高兴啦,听他妈妈说声走,蹦蹦跳跳就跑出门了。朱怀镜穿了件羽绒衣,戴了顶绒线帽,手里还拿了副墨镜。

  出门不远,就是通往荆山的10路公共车。陈清业说坐的士,朱怀镜不让。舒天便说,清业你听朱书记的吧,他就是这样的。

  公共车是有空调的,不太透风,人气很重。朱怀镜好几年没坐公共车了,早不习惯了。他调匀了鼻息,免得大口呼吸这里的空气。而陈清业和舒天看到的,却是位很有平民意识的领导gān部但见他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扶着儿子,冶然自乐。

  下了车,朱怀镜便戴上了墨镜,把衣领子也竖了起来。露在外面的就只是那张出着白汽的嘴巴,就连熟人也认不出他了。山下的雪早被汽车轧成黑黑的泥浆了,可往上走了没多远,就是白茫茫一片。却结了冰,滑得站不了人。早有卖草鞋的农民在招揽生意了。五块钱一双,一口价。便每人买了双草鞋,套着鞋子穿上。也还有些人上山,不是很多,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

  朱怀镜便jiāo代大家,手别放在兜里,眼睛望着路不要分神,一脚脚踩稳了。又怪香妹罗喷,带这么多东西,辛苦了舒天。包是舒天背着的,朱怀镜这么说说,就是表示歉意了。舒天只说没事的,包又不重。陈清业觉得自己空着手不好意思,就要同舒天争着背包。朱怀镜便说你们也不要争了,一路换着背吧,看样子今天要爬好一阵子。

  淇淇路边没人踩过的地方走,边走边回头看自己的脚印,说不出的兴奋。朱怀镜见着好玩,他小时候也是这个生性。路边树枝叫雪压得很低,不小心就碰了头,雪便落进了脖子里。淇淇一声,索性将树一摇,立即成了雪人。香妹便老是叫棋淇淇别疯了,别疯了。朱怀镜嘿嘿笑着,随他哩!好一阵子,朱怀镜才发现,只有淇淇地方不打滑。

  “你看你看,小孩子就是比我们聪明。”大家便都靠了边,跟在棋棋后面走了。

  走了一段,路边的雪也不再松软了。陈清业便让大家走后面,他在前面探路。朱怀镜不再让儿子疯了,拉着他走。便不断有人摔倒,笑得大伙睑都发酸了。

  居然还有汽车上来。听到汽车声,朱怀镜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瞟一眼车号。一看就知道是市委的车。汽车轮上都缠了铁链子,开得很慢。见车子老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蜗牛一样爬着,朱怀镜就要大家休息一会儿。谁都是一身汗了。朱怀镜喘着说:“我真担心到了前面陡坡处,车子会倒着往回滑哩。我们等等再走吧。”

  汽车消失在前面拐弯处了,朱怀镜才说声走吧。大家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冰越厚,路越滑。两边树上挂满了冰凌,淇淇老伸手去抓。“可以吃哩。”朱怀镜也抓了一个冰凌,塞进嘴里。儿子见他爸吃了,也就衔着冰凌吮了起来。香妹见了,苦着脸,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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