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67)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张汧便说:“好好,谢士奇兄不弃,张汧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高士奇凑近身子,拍着张汧的手,说:“张汧兄呀,我是个没考取功名的人,官是做不得多大的。您是进士,又在地方做过官,这回若是真补了个三品,过不多久,往下面一放,就是封疆大吏啊!”

  张汧拱手道:“谢士奇兄吉言,真有那日,您对我可是有再造之恩啊!”

  高士奇摇手道:“别客气,到时候我可还要指望您关照呢!”

  早过了半夜。高士奇盛情相留,张汧就在高家住下了。

  不出几日,张汧的差事就有着落了。那日在南书房,明珠奏请皇上,通政使出缺,推举张汧擢补。皇上似觉不妥,说:“张汧原是从四品,破格擢升正三品,能服众吗?”

  明珠回奏:“通政使司掌管各省折子,职官仅是文翰出身则不妥。张汧在地方为官十几载,详知民情,臣以为合适。”

  皇上回头问陈廷敬:“廷敬以为如何?”

  陈廷敬道:“臣同张汧沾亲,不便说话。”

  皇上说:“自古有道,举贤不避亲。不过陈廷敬不方便说,倒也无妨。你们倒是说说,张汧居官到底如何?”

  明珠回奏:“张汧办事gān练,体恤百姓,清正廉洁。顺治十六年他派去山东,十几年如一日,可谓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皇上冷冷一笑,说:“明珠说话也别过了头。在地方为官,清廉者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到一清二白,朕未必相信。”

  陈廷敬这才说道:“张汧为官十几载,身无长物。回京听用,居无栖所,寄居山西会馆。”

  皇上不由得点着头:“由此看来,张汧做了十几年的官,同当年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陈廷敬道:“臣看确是如此。”

  高士奇也说:“臣亦可以作证。”

  皇上终于准了:“好,就让张汧补通政使之职吧。”

  明珠忙拱了手:“臣遵旨办理。”

  皇上却似笑非笑地说道:“明珠,可别说得恭敬,做的是另外一套。说不定都是你们早设好的套子,只等着朕往里头钻啊!”

  明珠忙伏地而跪:“臣诚惶诚恐,只敢体仰上意,奉旨办事,怎敢兜售半点私货!”

  陈廷敬、高士奇、张英等也都伏地而跪。

  皇上笑道:“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们几句,别我说个什么,你们就如此样子。咦,张英,你怎么总不说话?”

  张英回道:“启禀皇上,臣只说自己知道的话,只做自己分内的事!”

  皇上点头半晌,说:“好,张英是个本分人。”

  当夜,张汧先去了明珠府上致谢,再去了高士奇家,俞子易正好在座。高士奇便说:“张汧兄别光顾着谢我,子易可是帮了您大忙啊!”

  张汧朝俞子易拱了手:“感谢俞兄,张汧自会报答的!”

  俞子易很是谦恭:“高大人吩咐的事,俞某都会办到的,哪里当得起张大人一个谢字!”

  闲话半日,高士奇装着突然想起的样子,说:“张汧兄,我可有句直话要说。子易是靠生意吃饭,钱是借了,利息您可得认啊!”

  张汧忙点头称是:“借钱认息,天经地义!”

  俞子易便说:“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时候不早了,张汧就告辞了。

  送走张汧,俞子易回头同高士奇说话:“高大人,前几日替您盘下的几个铺子,我找到了下家,您看是不是脱手算了?”

  高士奇说:“价钱好就脱手吧。子易,您替我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嘴巴要守得住。”

  俞子易小声说:“高大人放心,没谁知道我的生意就是您老人家的生意。”

  高士奇问:“子易,你那个管家,靠得住吗?”

  俞子易说:“靠得住,他是个死心塌地的人。”

  高士奇点头沉吟半日,说:“他随你登门数次,我都不曾见他。既然他为人如此忠厚,就让他进来坐坐吧。”

  俞子易说:“我不敢让下面的人在高大人面前放肆!”

  高士奇却道:“不拘礼,让他进来吧。叫……他叫什么来着?”

  俞子易回道:“邝小毛。”

  没多时,邝小毛弓身进来,纳头便拜:“小的拜见高大人,小的感谢高大人看得起小的!小的甘愿为高大人当牛作马!”

  高士奇说:“邝小毛,别一口一句小的了。难得你一片忠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往后你随子易来,不必再那么拘礼,进来坐就是了。”

  邝小毛只顾叩头:“小的对高大人忠心耿耿!”

  高士奇说:“好了,别只管叩头了,抬起脸来,让老夫看看你。”

  邝小毛畏畏缩缩抬起头来,眼睛只敢往高士奇脸上匆匆瞟了一下,慌忙又躲开了。高士奇很随和的样子,可他越是哈哈笑着,邝小毛头埋得越低,很快又伏到地上去了。

  二十九

  陈廷敬出了午门乘轿回家,遇着位老人家拦轿告状。刘景上前问话:“老人家,皇城之内,天子脚下,您若有冤要告状,上顺天府去便是,为何当街拦轿?”

  老人家说:“老儿只因房子叫人qiáng占,告到顺天府,被关了十九年,前几日才放出来,哪里还敢再到顺天府去告状?”

  陈廷敬掀开轿帘,望了眼老头儿,道:“你家房子被人占了,告状竟被顺天府关了,怎会有这等怪事?”

  老人家说:“我家原本住在石磨儿胡同,房子被一个叫俞子易的泼皮qiáng占了,卖给了朝中一个大官高士奇。我每次上顺天府去告状,都被衙役打了出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gān脆睡在顺天府衙门外头,他们就把我抓了进去,一关就是十九年!”

  陈廷敬心想真是巧得很啊!那还是顺治十八年冬月,当时京城里正闹天花,有日他早早儿骑马往衙门去,突然从胡同里面钻出个人来。那人惊了马,自己跌倒在地,满脸是血。陈廷敬吓坏了,以为自己伤了人。那人却跪下来请罪,说自己惊了大人的马,又说自己的伤是别人打的,又说有人qiáng占了他家房子,卖给了一个姓高的官人。陈廷敬想起这些,定眼再看,正是二十多年前遇着的那个人,只是人已老态龙钟了。

  陈廷敬正想着这桩往事,街上已围过许多人看热闹,他便有些尴尬,问道:“老人家,您可有状子?”

  马明压低了嗓子说:“老爷,这事儿连着高大人,您可不好管啊!”

  陈廷敬也悄声说:“这么多百姓看着我,我怎能装聋作哑?”

  老头儿递上状子:“草民感谢青天大老爷!”

  陈廷敬回到家里,禁不住唉声叹气,月媛就问他是否遇着什么难处了。陈廷敬说:“月媛,你还记得顺治皇帝驾崩那年冬天我说过的一件事吗?有户人家的房子被人qiáng占了,卖给了高士奇。”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67/15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