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53)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索额图顿时目瞪口呆,脸色铁青,怒骂道:“高士奇你这个狗奴才!”

  皇上拍案骂道:“索额图,休得放肆!高士奇你参他什么,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

  高士奇道:“索额图挑唆太子结jiāo外官,每到一地,都事先差人送密信给督抚,如此如此嘱咐再三。阿山其实都是按太子意思接驾的!”

  胤礽立马骂了起来:“高士奇,你这老贼!”

  皇上拍椅喝道:“胤礽,你太不像话了!”

  胤礽跪了下来,奏道:“皇阿玛,高士奇凭什么说儿臣写密信给督抚们?”

  高士奇正在语塞,徐乾学上前跪下:“启奏皇上,臣奉旨给阿山写的密诏送到杭州的时候,太子给阿山的密信也同时送到了。臣已拿获信差,这里有信差口供,正要密呈皇上。”

  张善德接过口供,递给皇上。皇上匆匆看了口供,抬头问太子道:“胤礽,朕且问你,你从实说。如果抵赖,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到时候你别后悔。”

  胤礽低头道:“皇阿玛问便是了,儿臣从实说。”

  皇上问:“你是否给阿山写过密信?”

  胤礽嗫嚅道:“写过,但儿臣只是嘱咐阿山好生接驾,不得出半点儿纰漏。”

  皇上指着太子,骂道:“胤礽你真是大胆!你若不是别有用意,为什么要写密信给督抚们?他们是朝廷命官,只需按朕的旨意办事即可,用得着你写密信吗?什么好生接驾!你说得再轻描淡写,督抚们也会琢磨出你的深意来!”

  胤礽期期艾艾,嘴里只知道说“儿臣”二字。皇上气极,喝道:“你不要再狡辩了!”

  高士奇知道终究不能冒犯太子,又道:“启奏皇上,太子所为,都是听信了索额图的挑唆。”

  索额图哭喊起来:“皇上,高士奇是存心陷害老臣呀!”

  皇上瞟了眼索额图,道:“索额图,没人冤枉你。朕忍你多时了,只想看你有无悔改之意。前年太子在德州生病,朕派你去随侍。你骑马直到太子中门才下马,单凭这条,就是死罪!太子jiāo结内臣外官,朕早有察觉,都是你挑唆的!”

  索额图只是哭泣,道:“臣冤枉呀!”

  皇上道:“索额图闭嘴!朕现在还不想把你们怎么样,明儿朕要检阅水师,朕仍要扮笑脸,你们也得给朕扮笑脸!要死要活,回京再说!”

  索额图揩了把眼泪,道:“臣参高士奇!”

  皇上听了,顿觉奇怪,竟冷笑起来,道:“朕还没接到你的折子呢,你参高士奇什么呀?”

  索额图奏道:“高士奇事君几十年,一直都在欺蒙皇上。当年他进呈皇上的五代荆浩《匡庐图》原是假的,只花二两银子买的,真迹他花了两千两银子,自己藏在家里。这事陈廷敬可以作证!”

  陈廷敬万万没有想到索额图居然知道这桩陈年旧事,一时不知如何说话。皇上已惊得脸色发青,正望着他。陈廷敬忙上前跪下,道:“高士奇进呈假古董,臣的确有所察觉。但臣又想高士奇是玩古行家,臣只是一知半解,也怕自己弄错了,倒冤枉了他,便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臣反过来又想,不过就是些假字画假瓷瓶,误不了国也误不了君,何必为此伤了君臣和气,就由他去了。臣未能及时禀奏皇上,请治罪!”

  皇上叹道:“陈廷敬到底忠厚,可朕却叫高士奇骗了几十年!”

  索额图又道:“这回阿山在杭州收得古玩珍宝若gān,真假难辨,都叫高士奇一一甄别。今日进诗的那个张乡甫,说他家有幅祖传的米芾真迹《chūn山瑞松图》,被余杭县衙qiáng要了来。臣早知高士奇一贯伎俩,去看了贡单,里头果然没有这幅米芾真迹,说不定他这回又把假古董全都献给皇上了。”

  皇上冷笑几声,道:“难怪张乡甫诗里说,何人却上癫米芾,也博君王玩一回。朕本以为诗里并无实指,原来还真是这么回事。高士奇,高家,忠孝仁义呀!”

  索额图接着又奏道:“皇上曾有御书平安二字赐给高士奇,高士奇就把皇上赐给他的宅子叫做平安第。他本应感念皇上恩德,却大肆收贿。即使没事求他,也得年年送银子,这叫平安钱。若要有事求他,更得另外送银子。这事臣早有耳闻,念他是臣旧人,皇上待他又甚是恩宠,臣就一直没有说他。”

  皇上怒道:“索额图,你如此说,倒是朕包庇他了!”

  高士奇跪伏在地,浑身发软,半句话也不敢狡辩。一时没人说话,张鹏翮忽又上前奏道:“杭州知府刘相年参徐乾学、阿山,臣代为奏本!”

  皇上心里早就有数,大臣们却是惊了。徐乾学和阿山两相对视,都愣住了。皇上又冷笑道:“还说今儿是huáng道吉日,杭州四处是迎亲的!朕说今儿是最晦气的日子!高士奇参了索额图,顺带着也参了胤礽。索额图反过来又参高士奇。刘相年这会儿一参就是两个!刘相年,你自己上前说话!”

  刘相年上前跪下,问道:“皇上想知道杭州为何一时那么多人娶亲吗?”

  皇上火冒三丈,道:“朕不想知道!”

  刘相年却道:“皇上不想知道,臣冒死也要说。皇上南巡,便有随行大臣、侍卫托阿山在杭州买美女,此事在民间一传,就成了皇上要在杭州选秀。百姓不想送自己女儿进宫的,就抢着成亲。阿山还预备了青楼女子若gān,供皇上随行人员消遣。”

  阿山把头叩得梆梆响,道:“皇上,刘相年胡说,他自己犯下死罪诸款,臣已上了密奏,正要上前参他,他却恶人先告状!”

  徐乾学跪下道:“臣同刘相年素无往来,他参臣什么?”

  皇上瞪了眼睛,道:“阿山、徐乾学,朕此时不许你俩说话。”

  刘相年又道:“那些青楼女子这会儿都在各位大人房间里候着哪!”

  张善德本是轮不上他说话的,这会儿却也奏道:“启奏皇上,奴才手下有个小太监刚才说起,余杭知县李启龙正往各位大人房间送女子,问奴才这是怎么回事儿。”

  皇上怒不可遏,拍案道:“荒唐!阿山混蛋!你当朕是领着臣工们到杭州逛窑子来了!”皇上太过震怒,忽觉胸口疼痛,扪胸呻吟。胤礽吓坏了,喊了声皇阿玛,想上前去。皇上抬手道:“胤礽不要近前!朕还死不了!”

  胤礽退了下来,跪在地上哭泣。大臣们都请皇上息怒,地上哭声一片。张善德忙奏道:“皇上,您先歇着吧,今儿个什么都不要说了。”

  皇上扪胸喘息一会儿,说:“朕这会儿不会死,刘相年、徐乾学和阿山有什么罪,你接着说吧。”

  刘相年跪奏道:“徐乾学罪在索贿,阿山罪在欺君。阿山上了参劾臣的密奏,徐乾学知道后,马上派人到杭州找到臣,只要臣出十万两银子,他就替臣把事情抹平。臣顶了回去,一两银子也不给。阿山明知皇上不准为南巡之事再兴科派,他却仍在下头大搞接驾工程,要臣在杭州建行宫。虽然暂时不向百姓要银子,只要圣驾一走,仍是要向百姓伸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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