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29)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皇上长叹道:“朕的确失察了呀!”

  听着这声叹息,陈廷敬更明白了皇上的确不易,便道:“皇上不必自责,好在王继文的面目已被戳穿了。皇上,臣还有一条建议。”

  陈廷敬抬头看看皇上脸色,接着说道:“吴三桂留下的三千多万两银子,念云南地贫民穷,拨一千万两补充云南库银,另外两千万两速速上解进京!所余粮草就地封存,着云南巡抚衙门看管,日后充作军饷。”

  皇上想了想,道:“朕就依你的意思办。只是吴三桂所留银粮的处置,必须机密办理,不要弄得尽人皆知!”

  因又说到云南税赋新法,皇上道:“朕细细看了,不失为好办法,可准予施行,其他相似省份都可借鉴。廷敬理财确有手段。”

  陈廷敬说:“臣不敢贪天之功,这个税赋新法,是阚祯兆父子拿出来的。臣只是参照朝廷成例,略作修改而已。”

  皇上问道:“阚祯兆父子?”陈廷敬便把阚家的忠义仁德粗略说了,皇上听罢唏嘘良久,道:“他们倒真是身远江湖,心近君国啊!”

  月媛同家瑶、祖彦、壮履在堂屋里镇日相对枯坐,尖着耳朵听门上动静。忽听得外头有响动,好像是老爷回来了。月媛脸色煞白,忙起身迎了出去。家瑶、祖彦、壮履也跟了出去。见老爷身子很倦的样子,谁也不敢多问。陈廷敬见大家这番光景,知道都在替他担心,便把觐见的情形大略说了。月媛这才千斤石头落了地,长长地叹了一声。这几日,一家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过日子。

  家里立时有了生气。进了堂屋坐下,祖彦道:“皇上已经息怒,孩儿就放心了。”

  家瑶说:“既然皇上仍然宠信爹,就请爹救救我公公。”

  家瑶说着,又跪了下来。陈廷敬忙叫家瑶起来说话,家瑶却说爹不答应救她公公,她就不起来。

  陈廷敬摇头道:“傻孩子啊,不是爹想不想救,而是看想什么法子,救不救得了!”

  祖彦说:“本来侍郎色楞额去查了案子,认定我爹没罪的;后来祖泽深再次参本,皇上命于成龙去查,又说我爹有罪。这中间,到底谁是谁非?”

  陈廷敬说:“色楞额贪赃枉法,皇上已将他查办了。于成龙是个清官,他不会冤枉好人的。”

  家瑶哭道:“爹,你就看在女儿分上,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吧!”

  大顺进来通报,说是张汧大人的幕宾刘传基求见。陈廷敬便叫家瑶快快起来,外人看着不好。家瑶只得站起来,月媛领着她进里屋去了。壮履也进去回避,只有祖彦仍留在堂屋。

  没多时,刘传基进来,拱手拜礼。陈廷敬请刘传基千万别见外,坐下说话。刘传基并没有坐下,而是扑通跪地,叩首道:“陈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张大人!他有罪,却是不得已呀!传基害了张大人,若不救他,传基万死不能抵罪!”

  陈廷敬道:“事情祖彦跟家瑶都同我说了,也不能都怪你。升官确需多方打点,已成陋习。”

  刘传基说:“要不是明珠知道我私刻了官印,张大人就是不肯出三十万两部费他也没法子。是我害了张大人。”

  这事早在去年陈廷敬就听张鹏翮说过,可他知道明珠如今风头正盛,便摇头道:“传基,事情别扯远了,不要说到别人。”

  刘传基又道:“我听说陈大人查的云南王继文案,比张大人的案子重多了,皇上都有意从轻发落,为什么张大人就不可以从轻呢?国无二法呀!”

  陈廷敬缄口不言,私下却想寻机参掉明珠,一则为国除害,二则或许可救张汧。只是此事胜算难料,不到最后哪怕在家里也是说不得的。刘传基见陈廷敬不肯松口,只好叹息着告辞。

  刘传基同祖彦瞒着陈廷敬,夜里去了徐乾学府上。自然是从门房一路打点进去,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徐乾学。见过礼,祖彦禀明来意,道:“徐大人,我爹时常同我说起您,他老人家最敬佩您的人品才华。”

  徐乾学倒也客气,道:“世侄,我同令尊大人是有jiāo情的。只是案子已经通天,谁还敢到皇上那儿去说?”

  刘传基说:“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敢在皇上头前说话了吗?”

  徐乾学说:“原来还有明珠可托,可这件事他见着就躲。”

  刘传基平时总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这会儿顾不上了,奉承道:“庸书听说,皇上眼下最器重的就是您徐大人哪!您徐大人不替我们老爷说话,他可真没救了。”

  徐乾学听着这话很受用,可他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去替张汧求情,却又不想显得没能耐,故意沉吟半日,道:“那要看办什么事,说什么话。这事我真不方便说,不过我可以指你们一条路。”

  祖彦忙拱手作揖,道:“请徐大人快快指点。”

  徐乾学道:“你们可以去找高士奇。”

  祖彦一听就泄了气,瞟了一眼刘传基,不再言语。

  刘传基道:“高士奇不过一个四品的少詹事啊!”

  徐乾学笑道:“你们不知道啊,什么人说什么话,个中微妙不可言说。高士奇出身低贱,还是读过几句书。他在皇上面前,要是显得有学问,皇上会赏识他;要是显得粗俗,皇上因为他的出身也不会怪罪他;哪怕他有点儿小jian小坏,依皇上的宽厚也不会记在心里。”

  刘传基道:“好吧,谢徐大人指点,我们去拜拜高大人吧。”

  徐乾学见祖彦仍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道:“世侄放心,我也不是说不帮,只要高士奇提了个头,我会帮着说话的。”

  两人便千恩万谢,出了徐府。刘传基道:“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祖彦更是着急,问:“我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刘传基早已心里无底,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高士奇住在禁城之内,寻常人是进不去的。好不容易托人把高士奇约了出来,找家茶肆叙话。高士奇倒是很好说话,见面就说:“世侄放心,令尊是我的老朋友,我会帮忙的。”

  祖彦大喜过望,纳头便拜:“我们全家老小谢您了,高世伯!”

  高士奇扶了祖彦起来,问寒问暖,直把张家老小都问了个遍。祖彦心想只怕真找对人了,这高世伯实在是古道热肠。寒暄半日,高士奇道:“可是世侄,您知道的,如今办事哪有凭着两张嘴皮子说的?”

  祖彦忙说:“小侄知道,托人都得花银子的。”

  高士奇说:“令尊同我可谓贫贱之jiāo,最是相投。放心,银子我是分文不取的,可我得托人啊!”

  祖彦点头不迭,只道高世伯恩比天高。刘传基见祖彦只顾道谢,半句不提银子的事,知道他不便明问,就试探道:“高大人,您说得花多少银子?”

  高士奇拈须道:“少不得也要十万八万的吧。”

  祖彦甚是为难,道:“我家为这官司,花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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