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198)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雍正听见这一声,把脸转了过来,盯住永信王看了很久才说:“啊?怎么你也想出面了?那你就跪到前边。你们一个一个地说,把心里想的全都倒出来吧!”

  永信在一刹那间似乎是有点胆怯,但话既然已经出口,也就没了余地。他只好走上前去,在御座下边跪了下来。果亲王诚信,简亲王勒布托看到了这势头,也都一齐站起身来说:“臣王等也有本要奏!”

  张廷玉一见这形势来得不善,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会场,现在又开始乱了起来。他站起来俯身对雍正说:“皇上,朝会是有制度的,只能一个个地说,怎么能这么多人都上来呢?再说,都要说话,皇上又怎么能听得清楚呢?”

  一句话提醒了雍正,他也立刻感到了危险正在向自己bī近。他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血也马上就涌到了脸上。他小声地对张廷玉说:“你说的很是,朕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方苞见此情景,不言声地站起来走到允祥身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允祥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允禵说了声:“方便。”便起身离座来到大殿门口。正好图里琛得到消息,正向这边跑来,他急急地问:“十三爷,听说里头闹起来了?”

  “你火速给我调来一棚御林军来!”

  “扎!”

  “慢!”允祥眼里闪着凶光,狠狠地,也是一字一板地说:“听我的号令,我叫你拿谁,你就给我立刻抓起他来,不要犯嘀咕!”

  “扎!奴才明白了。”

  等允祥回到殿里时,这里早就乱成了一团,允禩也已经撕下面具亲自出马了。他用手戟指着张廷玉大声地喝斥着:“张廷玉,你想要挟权乱政吗?皇上说过了,今日是言者无罪,你为什么说十四爷和三爷身子欠安,要让他们回府去?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充其量,你不过是我们满人的一条狗罢了,跟上了一个主子就有了这副嘴脸?”

  雍正在御座上怒声说道:“廉亲王,你犯了疯病吗?张廷玉乃是先帝驾下老臣,也是从先帝至今的社稷gān城!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满汉还有分别似的,是这样的吗?”

  永信蛮声大叫:“万岁,满汉怎么就没有分别?列祖列宗的八旗议政里头有汉人吗?”

  果亲王诚诺立即响应:“对!东王说得对!八旗议政有什么不好?就请皇上现在给我们说清楚了。”

  简亲玉勒布托捋着大胡子连连点头:“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这件事不说说清楚怎么能行呢?”

  满殿的大臣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全都吓坏了。他们木雕泥塑似的僵跪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诸王与皇上斗口,谁也不敢说话。雍正早就气得面色苍白了,他拍案而起厉声问道:“你们就是这样和朕说话的吗?还有没有君臣名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礼部的一名小官吏站起身来。只见他竟自走到允禄面前说:“王爷,刚才万岁已经明令,说旗务的事情要另行安排。请十六爷下令,让诸位王爷遵从圣命。”

  允禄还没有醒过神来,允禩就厉声问他:“你是什么人?”

  “回王爷,臣乃内务府笔帖式俞鸿图。”

  “你是六品官?”

  “不,是七品。”

  “哈哈哈哈……”允禩仰天狂笑,“在这雍正皇帝的庙堂之上,可真是乾坤倒置了!一个六品小吏,也敢在这里跳踉行威吗?滚开!”

  俞鸿图却没有被八王爷的气势吓倒,他朗声说道:“八爷,我虽是奉旨整顿旗务的小吏,可也是跟着十六爷办差的官员。何况今日的朝会上,皇上并没有说不准几品以下的官员说话。有人要违旨行事,我请庄亲王本主出来说话,有什么不对之处?”这几句话说得堂堂正正,连惯于找事寻衅的八爷允禩也被问了个大窝脖,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雍正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群微末小吏中,竟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把嚣张一时的老八整了个乌眼青。他用赏识的眼光盯着这个貌不出众的人看了好久,才突然说:“俞鸿图,朕将你调归都察院,晋封你为御史!你现在不是‘小吏’了,有什么话,就放胆地讲吧!”

  允禄此刻也迷糊过来了,说:“鸿图,你有什么建议,只管说出来吧。”

  俞鸿图不慌不忙地说:“还是要按皇上的旨意办事,把旗务与政务分开。请众位王爷安坐观礼,就是有什么要说的话,也请稍安勿躁。皇上是主子,皇上要听谁的建议,自有皇上安排。像现在这样,大殿里众说不一,各说各的,岂不要乱了会场吗?”

  允禄心里已经整理出来了头绪,他站起身来向诸位王爷一躬说道:“请王爷们遵守朝廷规矩,安心坐下来听会。”

  永信冷笑一声说:“方才万岁不是说过了,八王议政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嘛。我们本着祖宗的家法说事,也并没有出格呀?庄亲王,你何必定要拦着我们呢?”

  允禄恳切地说:“整顿旗务只是雍正新政里的一条,并不是不议。皇上已经作了安排,我们就应该遵旨办理才对。”

  允禩见永信说不过允禄,就马上出来声援:“遵旨办理?皇上刚才说过了‘言者无罪’的话嘛。既然这大殿里挂着‘正大光明’的牌匾,为什么不能让大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又何必再另外去找时辰?”

  俞鸿图抗声说道:“八王爷请注意,皇上并没有说诸位有罪。至于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否光明正大,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天下的臣子们也都在看着哪!”

  一句话惹翻了允禩,他一拍几案厉声喝道:“你狂妄!我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你大些,你竟敢这样地和王爷们顶嘴吗?”

  俞鸿图寸步不让:“请八爷留意,这里是万岁爷的朝堂,而不是八爷的王府!我俞鸿图虽然官职微末,但我却是朝廷命官,而不是您八王府的奴才。八王议政已经废止了七十多年,那是圣祖爷废了的,难道你敢说圣祖皇帝也有错吗?八爷你今天口口声声说要实行‘八旗议政’,请问:上三旗的旗主是谁?下五旗的旗主又是怎样诏革?您管的是哪一旗,您旗下的佐领、参领、牛录,包衣都是谁,他们又在哪里办差?哼哼,除了我们内务府,大概这里所有的人都难以说清!八爷,虽然我在您面前无礼,可我却没有犯上作乱的心。若论这个‘礼’字,是您和诸位王爷先在君前不遵礼节,也是您在皇上面前无礼地大声喝斥廷臣的。”

  允祥听到这里,他那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刚才变起仓促,他最怕的是图里琛调兵进来之前,这里就闹出了大乱子。尽管他相信图里琛的手段,也知道他一定能把乱子镇压下去。可这里是堂堂中枢重地,是至高无上的庙堂啊!在这里轻易抓人、拿人甚至杀人,毕竟不是件小事。而且一旦闹起来,又该怎样善后呢?这个俞鸿图拼着自己性命这样一搅和,就为下一步争得了时间,也争得了主动,他真是功不可没呀!这时,他回头一看,图里琛戎装佩剑已经走到了殿门口,他的心里感到一宽,忙起身走到雍正座前,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恭身却步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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