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196)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允禩跪得更直了:“老十六,你别忘了,我们奉的是‘特旨’,和他们哪能相比呀!”

  允禄说:“咳,你也太叫真了。现在跪也跪了,候也候了,这么多的人围着你们看,不也太扎眼了吗?快快,都请起吧。”

  允禩却还是不买他这个兄弟的账:“别别别,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们虽说都是兄弟,但身份不同,也有个亲疏远近。老十四刚才不就跟着老三进里面‘跪候’去了吗?他不也是奉旨整顿旗务的?看来,得和主子是一母同胞才能有这种特殊待遇。”

  允禄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位八哥,别看他平日里亲亲热热,最是温善可亲,可一旦上了别劲,哪怕是一点小事,他也得与你纠缠个没完没了。他压低了嗓音说:“好八哥,您快着起来吧,这么多的人瞧着、听着,要让他们说起闲话来,你能承受得了吗?”

  老八听了这话,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周围的王爷们也都站了起来。老九问:“哎,我说大总管,皇上到底是什么章程,议政的事你问了没有?”

  允禄心里简直乱成一锅粥了,皇上在和大臣们议着政务,他不能gān忧;可这边的王爷们又都在发泄着不满,他又不能不管。昨晚上弘时的话语还响在耳边,他应该怎么办才是呢?万一今天来的这些个王爷一窝蜂的在朝会上闹起了“八王议政”的事,搅乱了雍正皇上的大局,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他想了又想,才对允禟他们说:“今天皇上要议的事情很多,我们满人按惯例是不应该gān政的。皇上说,八旗旗主议政,是我们满人的家务事,等朝政议完了他才能抽出身来专门接见我们哪!这一点,请大家注意。”

  就在这时,两队太监飞跑着出来,里面也传出了万岁启驾的喊声。偌大的广场上顿时肃静了下来。刚才四散跑着说话的官员们纷纷回到原位跪倒,这时,才真正是名符其实的“跪候”了。允禩他们才刚刚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见这情景,也只得重新跪下。允禄见大家都跪了,只有他一人站着,也觉得不大妥当,便也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诚亲王允祉在一大群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下,健步走到午门正中,朗声说道:“有圣旨,着百官跪接!”

  所有的官员一齐高呼:“万岁!万万岁!”

  允祉那悠长而又稳定的声音回响在广场上:“万岁爷已经启驾。着六部九卿各率司员,由允禄、允禩、允禟率领奉天诸王,由左右掖门入乾清宫朝会。钦此!”

  “万岁!”

  允祉宣完旨意,从容地来到诸王面前,用手虚扶了一下,笑chūn说道:“老八、老九、老十六,请众位王爷启驾,由我带着大家进去。”他举止优雅,仪态端方,看上去极其可亲可敬。待众位王爷站起身来,他又走上前去,一一握手致意,温言亲热地嘘寒问暖。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他这样做,无疑是给了王爷们很大的体面,使他们觉得心里头有了几分暖意。

  允禩看着这情景却觉得十分费解,甚至是莫名其妙了。三哥他这是玩的那一套呢?皇上让他们几个都参加整顿旗务,可三哥却拉着允禵不让他去;从自己的内线传来的消息也说,这位三哥似乎和朝廷上也没有什么瓜葛?如今到了事头上,三哥又跑出来在旗主们面前充好人,他到底是在那一头呢?莫不是他另外还打着什么主意?他心中想着,嘴上却说:“请三哥前面走,我们唯三哥的马首是瞻。”

  四位东来的旗主们,来到京城大内,都不是第一次。勒布托年纪比别人都大得多,进宫更是许多回了,但那都是康熙在世时的事。老皇帝年高勤倦,不喜欢铺张,更不喜欢搞这样大规模的朝会。他们来见皇上,康熙或赏茶赐饭,或亲切jiāo谈,都是在小场合里,也都是像家人一样地随和。今天,他们又来到这里,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了。从金水桥一路走过去,眼睛都不够用了。放眼四望,处处都显示着庄重,也处处都显示着威严,再加上那在头顶上漂散着的紫光流雾,更给这龙楼凤阙平添了几分神圣。几个王爷一路走一路感慨万分:什么位极人臣的一方诸侯,什么出警入跸的起居钟鸣,到了这里,你原来的一切,全都得消失gān净!

  乾清门终于到了,太监高无庸上前来一声宣呼:“请王爷们暂时留步!”王爷们全是一惊,有的几乎又要跪下了。幸好,允祥喝了碗参汤,也有了点jīng神,忙出来说:“不必在这里停留,礼部已经准备好了——请,三哥;请,十六弟;请,八哥……”他竟然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与这些王爷们握手寒喧,又亲自把他们送到宽大敞亮的乾清宫里,领着他们来到雍正皇帝的须弥座东侧跪下。这时,东来的这些王爷们心中的不平之气,才算消了。他们偷眼观瞧,见御座旁边还留着一长排十多个茶几小椅,料想,那一定是给他们留好了的座位,这才定下心来,觉得皇上这安排还算真是没说的。

  此刻,大殿里的官员们越来越多,但人人肃穆庄严,没有一点声音。不大会儿,只见西暖阁的房门悄悄地打开了,一个太监走出门来,“啪啪啪”地甩了三下静鞭,殿外廊沿下站着的供奉们一齐奏起了鼓乐。在huáng钟大吕,瑟筝笙篁声中,雍正皇帝从西暖阁门跨步走了出来,向着殿中央的御座走去。允祥、允祉、弘时、方苞、张廷玉、鄂尔泰等人也跟着出来,鱼贯而行,呵着腰趋步走到屏风前,又依着次序跪了下去。雍正皇帝从众人的面前走过,从东来诸王的面前走过,也从几百名大小官员的身旁走过,走上了那雕龙huáng袱面的天下第一座上,并在它上边坐了下来,以他那至高无上的尊严和权威,鸟瞰着下边的臣子和他的兄弟们。从康熙四十六年算起,这九个弟兄已经斗了快二十年了。人人机关算尽,个个呕心沥血,结果是败的败,死的死,疯的疯。上天将这个位子jiāo他的手里,岂是容易的吗?到如今,他已是登极五年了。五年来,又有多少人,多少事,在让他终日忧心忡忡啊!从五更到半夜,他有过一刻的清闲吗?他有过一丝的欢乐吗?但今天,他确实是高兴了。也许只有在这个非常的时刻,他才真正体验到了当皇帝的滋味。长时期积在他心头的困倦、疲劳、沮丧和郁闷,都随着这悠扬的鼓乐声消散开了。

  弘时走上前来高喊一声:“乐止!向吾皇行三跪九叩大礼!”

  满殿的臣子三番扬尘舞拜,“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高遏云天。

  雍正含着微微的笑意,双手平伸着示意大家免礼,又对亲王们说:“各位亲王和九贝勒,赐坐;军机处王大臣赐坐!”说话间,他眼风向下一扫,忽然又说:“朱轼大学士,您是当过朕的师傅的人,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请您也到这边来坐。”

  朱轼似乎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幸运闹蒙了,他还在犹豫着,可是,雍正皇上已经走下御座来,搀抚着这位老人坐到了他应该坐的位置上。当雍正重又回到御座上时,听到了大殿里一片啧啧的称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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