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14)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杨名时看了一眼孙嘉淦:“我说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呢?告诉你吧,今大挨了皇上训斥的并不单是你一个。那个去陕西给年羹尧传旨的田文镜,你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孙嘉淦说,“我还和他打过jiāo道呢。原来他也在户部里gān过,是个分斤掰两的刻薄鬼。那年清理户部亏空时,有个老名士,只因一时周转不开借了二两银子,就被他参了一本。对于他这个人,我实在是不敢恭维。你说他gān什么?”

  杨名时一笑,“他呀,也倒霉了。他去给年羹尧传旨回来路过太原,不知是怎么回事和太原的诺敏闹翻了。诺敏这人你也是知道的,他是当今万岁最信任的人哪!这不,圣上一道旨意传下,田文镜就被革去了顶戴。如今他正在山西住着候旨发落,还不定是个什么结局呢?你这不是又有个伴儿了嘛。”

  孙嘉淦一笑说:“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和他作伴儿。哎,天色已经晚了,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这就给你预备晚饭去。”

  “嗬,听你这口气,好像家里真有山珍海味似的。我刚才问过那孩子了,你们俩每天吃的全都是米饭就咸菜。走吧,走吧,今天为了给你解闷,我来作东,咱们到外边吃去。”说着拉起孙嘉淦就走。不大一会,他们就来到了贡院旁边的大街上,找到了一家新开张的叫“伯伦楼”的大酒店。两人上楼去要了一间雅座,点了几样jīng致的酒菜,边吃边聊起来。从往日的情谊到别后的思念,从新皇的登基又到吏治的腐败,从孙嘉淦今天的遭遇再到杨名时进京后的打算,可谈的题目很多。杨名时告诉孙嘉淦说,他这次进京是奉了圣旨担任今年恩科的副主考的。可是,他心里并不想gān。皇上虽然是位能gān的明君,可是掣肘的人太多,也太厉害。你想要gān点事情,真是太不容易了。孙嘉淦想想自己和八爷党以及葛达浑的纠纷,更是满腔郁愤,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一边吃酒,一边打量这座新开张的酒楼。他们坐的这个雅间里,新装的红松木地板刚用桐油打过,大玻璃隔栅擦得纤尘不染,锃明瓦亮。墙角处还专门设了一个大卷案,案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是供来这里吃酒题诗用的。更显眼的,是这里还摆着一个在当时极为罕见的镀金自鸣钟,不断地发出“咋嗒咔嗒”的声响。这间雅座的隔壁,还有不少人正在吃酒,听声音大概都是进京赴考的富家子弟。猜拳的,行令的,吟诗的,作赋的,闹腾得很厉害。

  杨名时细心听了一下,有个好像叫刘墨林的人正在说笑话做诗。只听他说:“昨儿个,我在街上走,不提防被小偷把帽子偷走了。于是我就以古人(huáng鹤楼)的诗句,胡诌了这个绝句,且读出来为大家下酒:

  昔人已偷帽儿去。

  此地空余戴帽头;

  帽儿一去不复返,

  此头千载空悠悠。

  诗没读完,那边雅座里已是笑声盈耳。杨名时和孙嘉淦也都为这个青年击节叫好。杨名时是今科的主考之一,对这个叫刘墨林的人更是很有好感。他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孙嘉淦说:“年兄,我终于看到你的笑脸了。就凭这一点,我们也不算虚此一行。”

  俩人正在这里边喝边谈,却见一个年纪已经不小的人挑开门帘走了进来。这个人穿着红绸棉袍,黑缎子马褂,脚蹬千层底的布鞋,头上戴着黑缎子的瓜皮帽。白净的脸上有几个似隐若现的俏麻子,两络八字胡,手里还举着一张太极八卦图。让人一看就知,这是个算命先生。只见他来到近旁,抬手一拱说:“二位,老朽请问一声,客官们可是来赴恩科的吗?要不要在下给二位推推造命?”

  孙嘉淦心里正烦,便说:“不要,不要,你到别处去吧。”

  那个人并没有走,却格格一笑说,“二位既然来到京师,上了这伯伦搂,咱们就算是有缘了。你们既是吃了这楼上的贡酒,难道不想高中魁元?在下可是给二位送功名的呀。”

  听见这话、杨名时不觉心里一震: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说:“我们确实是来赴恩科的。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怎么就敢夸口说是给我们‘送功名’呢?”

  那人向左右看了一眼,悄声说:“不是老朽夸口,若算您老能不能发大财,能不能jiāo上桃花运,在下不敢打保票。可要算二位能不能登科,我可是铁嘴钢牙,保无一失。不信就请您试试便知。”

  杨名时更是吃惊,他是今科的副主考啊!他知道,进了考场,谁中谁不中这件事,靠的全是各人自己的本事和文章,哪有算命的能够说准的道理?便伸手抛去二钱银子说:“你的话我很难相信,那你就给我们算算吧。”

  算卦先生笑了:“二位,你们是第一次来京应试的吧,也太小看在下了。凭这二钱银子就想买个金榜题名?不才一把铁算盘,算尽天下文士,还从来没见过二位这样的铁公jī哪。”

  说完拿起幌子就要走,却被孙嘉淦叫住了:“哎,你先别慌着走嘛。我早就听人说过,京城里有那么一些专吃考生饭的江湖骗子。他们在开场前用算命作幌子,出卖考题,诈骗钱财。老实说,这种指山卖柴的事我们见得多了,你怎么让我们相信你呢?”

  那人转过身来神秘地说:“还真让这位先生说着了。在下看相,从不用问你们的八字,也不用看二位的手相、面相。我算的是今科的考题,二位有这个兴致吗?”

  “啊!考题也能算出来吗?这倒是新鲜。我可是听说今科的考题是皇上亲自出的呀!你算对了那还好说,如果算错了,我们不是全都砸了吗?”

  “不,我可以这家酒楼作担保。如果我算的考题不对,你们可凭着这张大红保帖来找我。不但银子全部退还,我还要加倍地赔偿。只是这卦金嘛,却要二位多付一些。”

  杨名时诧异了:“你想要多少?”

  “二位是一人应考还是两人都想登科?”

  “我们俩都是来赴考的,当然是两个人都想考中了。”

  算命人一阵思索后说,“我这考题本来是每份索价五十两纹银的。这样吧,你们既是两人都考,我给二位打个折扣。就算七十两好了,怎么样?”

  “你卖给别人也是这个价吗?”

  “不敢相瞒二位,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们这家酒楼叫‘伯伦楼’,虽是开张不久,可已是名满京城。凡是到这家酒楼的举子们,凡是想走这条捷径的,老汉都是这个价码。瞧,这是酒楼开具的保帖,凭它就可以万无一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帖子来放在桌上。

  杨名时拿过来仔细瞧时。只见那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今收到纹银百两,立此为照,日后凭此帖验证,如不符原银退还。”下面盖着这家“伯伦楼”的铃记,确实是没有一点破绽。杨名时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递了过去:“瞧,我不要你的折扣,一两也不少给你。只是万一这个考题是骗人的假货,我可是要来找你麻烦的。不但我们要来,恐怕还有人也会打上门来的,你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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