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250)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这几句话说得直率,也说得有分量。李光地一听。脸腾的一下红了。不错,刚才宣读的那道圣旨,是他李光地起的草,如今,被施琅一言捅破,倒像是他李光地心存偏见,以小人度君子了。他的自尊心被刺得一痛,忙说:“哎——施将军,您不要误会嘛。加封右都督职衔的诏谕,是皇上朱笔亲书的,不信,你一看就知道了。”

  姚启圣见俩人一见面就谈僵了,也连忙出来和稀泥:“施兄,小弟之见,还是圣上想得周全。咱们这水师,北方人、南方人都有,你拿了都督的职衔,指挥起来也就方便了,包括我的福建水军和我本人在内,全听你的调遣。”

  李光地见有人帮助说话,又来劲儿了:“哎,姚总督这话说得对。练兵嘛,本来就是为了打仗,总这样拖延时间,不进不退的成何体统。去年冬天,皇上就有旨,催你们进兵,不知为什么你们却按兵不动?”

  施琅不屑地一笑说:“嘿,我在等候战机。时机不成熟,叫我怎么用兵啊?”

  “等,等什么?”

  “等风!李大人你可知道,海上行船没风是不行的。”

  “哈哈,施大人你说得好,不瞒您说,学生我就是福建人。这里冬有朔风,夏有薰风,秋有金风,chūn有和风,可以说,四风俱全。光地此次出京,一路行来,天天有风,将军为何不进兵呢?”

  施琅听他这么一说,有点上火了,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李大人,咱们今天说的是打仗,不是你们文人秀才在吟风弄月,有风没风,风大风小都能作出诗来。下海打仗,一个不谨慎,就要全军覆没,那可是关系社稷安危和十几万生灵的大事啊!我告诉你,福建四面来风一点不错,可并不是什么风都能用的。请李大人明察。”

  李光地以钦差的身份来到这里,想不到,一上来就碰了这么个大钉子。他心里不痛快,可又不便当场发作,便忍了口气问道:

  “哦,光地一介书生,不懂军事,今日正好请教施将军,要什么风才能渡海作战呢?”

  “南风,我要的是南风。没有南风,决不能下海!”

  “哦——如此说来,我李光地倒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了。海上风向,变幻不定,倘若军舰下海时刮的是南风,走到半道上又转了东风,那就只好班师回来。如此反复,这收复台湾的事儿,岂不成了儿戏吗?”

  这一下,可把施琅给惹火了:“李大人你可知道,为将者,若不识天文,不明地理,不辨风候,那是个庸才、笨蛋!这几年,你李大人竭力主张收复台湾,又在京师为我渡海大军筹粮筹款,你的远见卓识,施琅打心眼里佩服。如今圣上命大人前来督师,圣命所在,施琅不敢道半个不字。但是,若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管它东南西北风,皆可下海,施琅不敢附合。既然如此,施琅愿上表jiāo出军权,由你李大人统兵作战如何?”

  一听说施琅要撂挑子不gān,李光地猛的吃了一惊。他不是傻瓜,这次康熙只是让他来巡视军情,并没有让他督战。如果他真的担起督战的挑子,那便是违旨行事,要吃家伙的。再说,李光地熟读史书,前明朝动不动就派太监监军、督战,闹到亡国的程度,这历史教训,他李光地知道,康熙皇上也知道。要是为一句话闹意气,再这样与施琅僵持下去,贻误了军机,他李光地可吃罪不起。想到这儿,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哎一——施将军,你言重了,学生我可吃不消啊。我这个钦差,是奉命前来站在岸边上擂鼓助威的,决没有越俎代庖之意。请施将军千万谅我的一番苦心,学生年轻,言语不周之处,务请海涵。”

  其实,在一旁坐着的姚启圣,对李光地也没有好感。姚启圣和陈梦雷是好朋友,他一向看不惯李光地的为人,更看不惯这拿jī毛当令箭的派头。今天,让施琅这个倔老头顶他一下,出出心中闷气,觉得十分痛快。可是,人家今天毕竟是钦差大臣啊,事闹大了,也不好收场,只好还得和稀泥:“哎,我说施将军,李大人,你二位不必再争了。以下官之见,大家同事一君,共办一差,心里想的都一样,光地兄身负圣命,自然要催促进兵;施将军呢,是老谋深算,成竹在胸,怕万一办砸了差事,辜负了圣上的期望。好好好,现在不说这些了,来人,办酒,为钦差大人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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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驰帆樯三军敢用命 拔矢箭大将勇啖睛

  三十六 驰帆樯三军敢用命 拔矢箭大将勇啖睛

  六月夏季入暑的第三天清晨,施琅按老习惯骑马出城,登高遥望海面。但见茫茫海平线上灰蒙蒙的云团之中涌出一轮血红的朝阳,将南边一带峥嵘的海面镀上了一层紫红的颜色。排空峙立的làng涛泛着白沫,裹着海藻,喧嚣着、奔涌着,一次比一次更有力地撞击礁石,推向沙滩。

  “南风来了!”施琅心情突然一阵激动,略一沉思,便拨转马头,疾驰回城。此刻,姚启圣和李光地正在下棋,施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急急匆匆地换上朝服,摘下壁间宝剑系在腰上。二人不禁一惊,李光地起身问道:“施将军,出了什么事?”施琅早已披挂整齐,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李大人,启圣兄,等了多少年,多少天,总算皇天开眼,南风将起。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即刻渡海作战!”

  事情来得太突然,李姚二人一时都怔了,姚启圣灼热的目光扫视了施琅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李光地的面孔却一下子变得苍白,他跨前一步,急急问道:“这是……真的?”

  施琅饱经风霜的面孔上,皱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雕似的断然说道:“这还能有假!?今日南风必定大起,正是进击澎湖的好时机!”

  你别看,李光地刚来福州时,一个劲儿地催着进兵,可是今天突然之间事到临头,他反倒显得不安了:“嗯——这个,这个,施将军,我已经拜折,将这里情形奏明圣上,估计这两天必有圣旨到来,能不能略等一下再出兵?”

  施琅根本没把这个小白脸的书生看在眼里,咬着牙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就是皇上变卦,我也要即刻进兵!”

  姚启圣眉头紧锁,突然他拍案而起,激动地说道:“好,千古一时,不可贻误,传令,升帐!”

  中军帐前号pào闷雷般响了三声。“大帅升帐”的传呼,从中军直送各营、棚、哨所。军士们立即忙碌起来,穿衣披甲,佩弓带刀,结队向校场聚齐。

  施琅居中,李光地、姚启圣一右一左站在将台上。三个人都热得汗湿重衣,却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借大校场,立时变得一片肃静,只有海làng的“哗哗”声阵阵传来,更增加了这肃杀的气氛。施琅穿一身簇新的九蟒五爪袍子,外罩一件huáng马褂,目光yīn沉沉、寒森森,只听他朗声下令:“请天子宝剑!”

  又是石破天惊般三声pào响,八名校尉抬着剑架,供在将台正中,点燃着案上的香烛。三个人依次行了大礼,退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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