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68)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孙嘉淦正在向张廷玉报告他去贵州的事:“张大人,杨名时和蔡珽互相攻讦的事,我已做了查问。云南有盐,要经过娄山关运往四川,杨名时下令开关,但要按章纳税。可是,有个叫程如丝的知府,却仗着蔡地的势力,qiáng行以半价收购,从中获利,中饱私囊。杨名时撤了程如丝的职,但蔡珽却马上委派这个程如丝去当了娄山关的参将,照样盘剥盐商贩夫,激起了民愤。程如丝竟然调集了几千军士,鸟枪弓箭全都用上了,一下子就杀死了三百多人。为严申法纪,杨名时请出王命旗来斩了程如丝。我想去见蔡珽,可他竟然要我捧了手本报名进见!我一个左都御史,蔡珽不过是个驻外将军,他有这资格吗?所以我就拂袖而去,蔡珽也就上了这个参劾我的奏章。请张大人照我这话如实奏明皇上好了。”

  张廷玉听了说:“嘉淦,皇上只是让我问一问你,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我劝你一句话,这件事你最好写成密折,或者亲自向皇上密陈。你要学会体谅皇上的难处,还要学会能顾全大局,而不要一味地使性子。你是言官,当然是看到什么就应该说什么。可是,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皇上现在一是要顾全太后的病体,二呢,还要不分昼夜地想着前方的军事。原来定好了的木兰秋狩都取消了,你要是再一闹,不是让皇上心里更烦吗?”

  孙嘉淦低头想了一下说:“好,张中堂,我听你的。不过。也请中堂向皇上转告我的肺腑之言。我孙嘉淦不是在为杨名时说话,他是我的同年不假,他如果有错,我也照样参劾他!可是,杨名时在贵州,火耗银子只收到二分,这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他却说:‘贵州这地方,是出了名的人无三分银。收他们二分火耗,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向皇上打了保票,一年之内要粮银自给自足。我不苦点,不给百姓做个表率,怎么去要求下面的官吏和百姓,又怎么向皇上作jiāo代?’中堂啊,我不是不懂道理,我是在为杨名时担心哪!我怕,怕他让蔡珽这个老兵痞子参倒了呀!”

  张廷玉听了这话,也是十分感动:“你放心。杨名时向皇上打了保票,可皇上也给杨名时打了保票:六年之内,绝不调换他的巡抚之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嘉淦放心了:“张大人,有您这话,我就回去写我的折子,再也不会来打扰您了。”

  张廷玉回过头来对范时捷说:“我这里事情太多,劳你久等了。我原来想着,你不会回来得这样快的,想不到你还是个一刻也坐不住的脾气。”

  范时捷轻松地一笑说:“张大人,您哪里知道,年羹尧把我的差使给撤了,我不回来,呆在那里还泡的个什么劲?我这是赶回来听候处分的,我还想请见皇上,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两个上书房大臣听了这话都不免一惊,一位封疆大吏,与年羹尧根本没有隶属关系,却被年羹尧说撤就撤,甚至连中央机枢大臣们都不知道,这事也办得太出格了!他们正要说话,却见十三爷和十四爷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范时捷一见十三爷,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迎了上去行礼叩见。可是,他一看十三爷那珠泪汪汪的双眼,突然站住了。十三爷qiáng忍泪水,也只说了一句话:“太后……已经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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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回 太后薨京师酿动乱 皇帝乐军报暖人心

  皇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张廷玉和马齐甚至惊得跳了起来。马齐心直口快,脱口就说:“不会吧,昨儿个我拜见太后时,老人家还神定气安的呢,怎么今日就……”

  张廷玉连忙抢过他的话头,把马齐那句没有说出口来的“bào卒”二字堵了回去:“太后的痰症已经十几年了,总是时好时不好的。当年邬先生曾为太后推算过,说太后有一百零六岁圣寿。现在想想他是把昼夜分开来计算的,可不正好多说了一倍。我们不能再多说这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为老佛爷安排丧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顶子上的红缨拧了下来。别人见他如此,也都纷纷拧下了自己的冠缨。

  范时捷这时可真是伤心透了,心想我怎么这样倒霉呢,一回京就赶上了太后薨逝的大事,看来,自己的事且得等些时排不上号呢。他看看允祥说:“请爷节哀珍重。朝里出了大事,奴才的事就提不上了。请爷示下,奴才是否可以在京候旨,等丧礼过了再递牌子请见?”

  允祥看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年羹尧参你的本章已经到了,你被他撤差的事我也知道。但此时万岁哭得成了泪人,谁敢向他回事啊?你先回去,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一听说年羹尧的折子先到,范时捷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唉,怪只怪兰州离北京太远,恨只恨他骑的那匹马跑得太慢,如果早到一天,不是就能和十三爷说说心里话了吗?

  大后的突然薨逝,给雍正皇帝带来的悲痛,是难以名状的。雍正自认为是个孝子,哪有母亲死了儿子不痛哭流涕的道理?张廷玉他们赶到慈宁宫时,皇上已经哭得几乎不醒人事了。张廷玉虽然也想大哭一场,但他是上书房大臣,他必须料理皇太后的治丧大事,也不能让皇帝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下去。见满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有泪没泪,一个个全都在哭。他当即立断,一面吩咐太监们把皇上搀扶起来,qiáng按在龙椅上。一面向众人高喊一声“止哀!”这才压住了这个乱劲。

  雍正皇上用热毛巾揩了脸,满面倦容地说:“朕方寸已乱,什么话也不想说,廷玉,你和他们商议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朕听你们的也就是了。”

  张廷玉刚办了大行皇帝的丧礼,轻车熟路,马齐也极力推荐他,于是他就自然而然地当上了太后丧仪的大主管。他铺排得也确实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大丧的事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方苞得到消息,也从畅chūn园赶了过来,随侍在皇上身边。那位自以为应当主持这件大事的满大臣隆科多,倒被闪在了一边。

  这是从康熙去世以来,北京城里最不安宁的一夜。本来,像大后薨逝这样的事,也用不着百姓们参与,他们早就熟知那些规矩了。无非是大赦天下,不准民间百姓婚嫁迎娶,还有禁止演戏,不准剃头等等。可是,今天怪得很,一夜之间,突然谣言四起。有的说,前方打了败仗,死的人血流成河;更有人说,年羹尧已经畏罪自杀了;有的说,罗布藏丹增的军队大批开来,京师危在旦夕;还有人说,朝廷下了命令,调集各路军马,火速开来北京勤王护驾。没过一个时辰呢,百姓中又传出这样的话,说十四爷在前方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他调回来?要是有十四爷在前边挡着,哪会出现兵败的事呢?于是就有人偷偷地在下边说:哎,知道吗,要变天了!十四爷又带兵了,听说这回要连皇上也一窝端了……乱世谣言出,这种事只要有人说,就有人信,北京全城都处在人心惶惶之中。

  廉亲王八爷府里,灯火明亮,十四爷允禵和隆科多都在这里,正商议一件重要而紧急的事情。八爷允禩一反平日里那种温文尔雅的风度,义愤填膺地说:“十四弟,舅舅,我们再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你们看看吧,老九被打发到青海,老十去了西蒙古。今天他当着太后的面,又要把老十四发到孝陵去为先帝守灵,以致活活地气死了太后!他还有一点人性吗?他不要父母骨肉,不要文武百官,也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这样的人为君,这样的现代秦始皇,我们凭什么要尊他敬他?凭什么要听他的摆布?你们等着瞧,他只要扳倒了十四弟,下一个就轮到了我的头上,再往下就是舅舅你和年羹尧,谁也别想有好下场!他不仁,咱也不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咱们立刻举事叫他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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