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52)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哦,竟有这样的事?”雍正皇帝头大了。这刘墨林是朕亲自从落榜了的卷子里超拔出来的人哪,他怎么会这样不检点呢?唉,有些人就是不给肤争气。朕表彰了一个诺敏,想树他为“天下第一抚臣”,可他恰恰就是个头号的贪墨舞弊犯;刚树了个新科进士,又是个行为放dàng的风流鬼,这不是让朕丢人现眼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你走吧。回去好生办差,记着,要勤写奏折。哦,上次翠儿给朕和你主子娘娘做的鞋很合脚,你主子娘娘说,得空叫翠儿再做两双来。另外,她糟的那个酒枣也好吃,太后很喜欢,说吃了能克化得动。你告诉翠儿,多糟些,下次你再来京时,带两坛子来。”

  听皇上说起了这些家常话,李卫又想起了当年,竟不由得流下泪来,雍正诧异地问:“李卫,你这是怎么了?”

  李卫忙擦擦眼泪回道:“主子别怪,奴才想起从前跟着主子的那些事了。奴才明天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主子……奴才……这是舍不得和主子分手啊。主子如今身边人是不少,可有几人是主子使唤惯了的呢?要是坎儿不死就好了。”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扑扑地直往下掉。

  雍正可不想说这件事:“是啊,是啊,坎儿也和你一样,是个好孩子,就是命不好。他要是能活到现在,比你当的官还要大呢,朕现在想起他来,也是挺难过的。你跪安吧。”

  李卫早就在心里嘀咕,坎儿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他想问问皇上,可听皇上这么一说,也不敢再问了,便跪下来叩头告辞。高无庸果然没骗他,地下的那块金砖是空的,头一碰,还没有怎么用力呢,就“咚咚咚”地响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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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回 空灵僧妖言托佛法 探花郎妙语邀君宠

  在一般平民百姓的眼睛里,当皇帝可是件痛快事。他至高无上,尊崇无比,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上哪找乐子,也立刻会有人来巴结奉承。可是,要真地当上了皇帝,大概你就不会这样看了,因为皇上并不真正自由。你就说雍正皇上吧,他不是性情刻薄狠毒吗,他不是喜欢说一不二吗,可是,有些事他还真的是不能自作主张。就如今天两位大和尚进宫来给太后祈福的事,雍正就没法做主。

  这两位法师中,一位是雍正皇帝的替身和尚,名叫文觉。对于他,听众和读者早就十分熟悉了。另一位却是从五华山上专门请来的空灵大法师,据说是位密宗传人,佛学jīng湛,法力无边。湖广道的那个胡期恒就亲自见过也试过的,能耐大得出奇。他能把活人咒死,也能把死人救活。请到京城以后,允禩等几位王爷也曾经把他接到家里,当面测试,果然十分了得。于是就向皇上提出建议,让他进宫来给太后治病延年。

  雍正自己是虔信佛教的,还自号为“圆明居士”。不过,他却不能出家,而是由一个“替身和尚”代他在佛前供奉,这位替身和尚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位文觉大师。文觉要不是有这身份,恐怕他也得和性音一样,早早地就超生天国了。但皇上信佛、讲佛经,和皇上请和尚进宫,让他们在庄严、神圣的庙堂之上消灾祈福,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好,不但眼下就会有许多闲言碎语,传到后世,还要让史家记上一笔:“雍正皇帝信佛”。史书上因为信佛、信道,不是整天烧香磕头,就是迷恋烧丹炼汞,因而丢了江山的,比比皆是。所以,别看雍正确实是虔信佛教,但他可不想落下这名声,更不想让人这样看他。

  对于请来的这位空灵大师,皇上也是在两难之中。大后凤体欠安,请和尚为老人家消灾祈福,理所当然,不这样做就是不孝;但请谁?却又让雍正煞费苦心。原来说要请青海喇嘛,可这不是要打仗吗,谁敢说请来的喇嘛是神还是鬼呢?胡期恒就是看透了皇上的心思,这才另外请了这位空灵法师。可这位大法师皇上从来没见过,是不是真有法力,还在两可。单说胡期恒此人,雍正就信不过。他是年羹尧的人,而年羹尧如今又和皇上有点离心离德,何况老八允禩也极力推荐他,就更增加了皇上的疑心。所以后宫小佛堂那边的法事,已经做了三天了,皇上还从来不到这里来,只是传旨让朝廷里有学问的人都来听讲质疑。怎么质疑?不就是与和尚商榷佛经,辩论是非嘛。今天,雍正皇上去探望母后的病情,发现老人家jīng神很好,说话清晰,进膳也多。这一高兴就想悄悄地去小佛堂瞧瞧,看这空灵大法师究竟是位活佛呢,还是个江湖骗子。

  来到小佛堂外边,就见上书房大臣马齐一个人站在那里。马齐见皇上来了,急忙上前见礼。皇上问:“哎,你怎么不进去,却在外边站着?”

  马齐叩头回答说:“求万岁鉴谅,臣想回上书房去,今天的折子还没看完呢。再说,臣是孔子门生,不想看他们秃驴斗法。”

  雍正见马齐气得脸都涨红了,他自己倒扑哧一下笑了:“咳,瞧你竟气成了这样,这是何苦呢。张廷王、孙嘉淦,还有今科的状元、榜眼、探花不是都在里边吗?权当是场游戏,姑妄观之也无妨嘛。”

  “不。”马齐倔qiáng地说,“万岁,臣知道这是为太后祈福,臣也不想阻拦此事。但臣确实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请皇上体谅。不过,皇上要是一定不让臣走,臣也只好遵旨在这里看把戏了。”

  雍正被马齐顶得一愣一愣的,要照他平日的性子,早就发火了。可是他却哈哈一笑:“好,说得好。牛不喝水还不能qiáng按头呢,怎么能勉qiáng你一定在这里受罪?你走吧。”马齐行了礼转身走了,雍正却想:唉,当皇帝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性子来的。

  小佛堂里里外外拥挤着三十多位官员,看样子讲经已完。信佛的官员们满脸庄重,不信佛的人却jiāo头接耳地在议论。雍正皇上不动声色地挤进人群,悄悄地听着。突然,一个人走上前来哈哈大笑着说:“哎呀呀,我还以为大和尚们有什么真才实学呢,在这里站着听了大半天,却原来也不过如此。照你们的这讲法,学生我二十年前就可以当你们的师傅了。”

  他连说带笑,说得又是这样连嘲带讽,就是坐在上首的张廷玉也是一愣。张廷玉本来是不想来的,可这是皇上jiāo代自己的一项差事啊。他不光要来,还得有模有样地坐在那里听。现在听刘墨林这一搅和,却不知说什么才好,gān脆等着瞧热闹吧。张廷玉没看见皇上来了,雍正却听见了这个抢先说话人的高论。他抬头一看,正是刚才李卫向自己说的那个放dàng不检的刘墨林。皇上心里先就有些烦燥,好嘛,哪就显着你了!

  他还在想着,坐在上边的空灵大师说话了:“啊,这位居士的姓名老袖不知,但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你头顶上文曲星高照,必定是今科探花无疑。不知老袖说得可对?也不知居士有何见教?”

  刘墨林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个探花乃是当今圣上钦点,御花园里簪过花,琼林宴上吃过酒,长安街夸官时观者如cháo,大和尚说你能认出我来,又何足为奇?刚才听你讲经,上不见天花乱坠,下不见顽石低头,怎么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三乘真昧?学生只不过是有点不明白,才出来问问的,‘见教’二字却是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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