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227)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又是一条好汉,是吗?”刘统勋抢过话头说:“可惜呀,你的罪不是一般的杀人越货,也不是一刀就能逃过去的。你是谋害,而且谋害的是当今万岁驾前的皇子四阿哥、宝亲王爷!你自己掂量掂量,能逃过一剐吗?”

  黑无常惊呆了。他向上边看了一眼,只见弘历穿戴得整整齐齐,手摇折扇,正对着自己微微地点头,他那清华的神韵中带着威严,也带着龙子凤孙的高贵。黑无常愣怔了一刻才说:“事情既然已经做出来,再说什么也全都晚了,我认命就是。”

  弘历却突然在一旁插了一句:“黑无常,听说你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是吗?”

  黑无常急了:“谁说的?你叫那兔崽子站出来,我和他对证!我黑无常杀过官,也劫过盐船,但是我从来就不糟蹋女人!凡是黑道上的人,谁都知道我的性子。要不然,我也不敢去赴端木家的筵席!从小的时候起,爹爹就教我说,做qiáng盗是天作孽,而玩女人则是自作孽。别看我在黑道上混,可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矩。不信,你只管去查,查到一宗,就剁碎了我喂狗!”

  弘历听他说得真切,便有意地渲染说:“其实,人犯了罪,是杀头,是凌迟碎剐,都算不了什么酷刑。明朝时jian宦魏忠贤当国,动不动就把人剥了皮去。刘统勋,你知道是怎么剥的吗?”

  刘统勋一边琢磨着弘历话里的意思一边说:“奴才知道,明朝是有剥皮酷刑的。先把人杀死,再从容地剥皮,然后揎草,风gān。”

  秦凤梧却说:“那是平常人gān的。魏忠贤可不是这样,他是活着剥皮的。行刑时,先用热沥青浇灌全身,再用凉水一激,就能一块块地剥下来。皮虽然剥掉了,可还能再活十二个时辰呢!”

  听他们说得这样可怕,连躲在里屋的嫣红姐妹,都听得心惊肉跳。黑无常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雪白,他低着头看着地下,可两条腿却不由得籁籁发抖,只是qiáng自镇定着一声不响。

  弘历说:“佛说:世上有不可救之心,却无不可救之人。你不肯自作孽,就还有一点儿人性。”他看着已经被打掉锐气的黑无常又说,“我很赏识你不肯采花这一条,打算给你一条生路,你以为怎样?”

  黑无常听这话音,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他突然翻身拜倒,失声痛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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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四回 收响马为的图大计 作假戏谁见也心惊

  弘历只用了几句话便说服了黑无常,使得他跪地叩首,泪流满面地说:“王爷这么说,黑无常就是再没良心,还能听不出来爷的好意,品不出来爷的心田吗?说句老实话,人但凡有一线生机、也不肯走了黑道,我也是让人bī的呀!康熙四十五年山东丰收,可东家却要收佃。一言不合,就打死了我兄弟,又卖掉了我侄女!我当时还年轻,火气也旺,一怒之下,就烧了他的全家,投奔了guī顶山寨。先当了二年的小喽罗,又熬上了个二等头目。可前头的大寨主,却是个采花yín贼。他常常qiáng抢良家妇女,在寨里聚众宣yín,完了事又把这些本来就没脸见人的女子,送到她们家乡去示众要挟。我多次规劝他,他还总是耻笑我说:“咱们gān的就是这一行,想熬出个正果,你怎么不去出家当和尚呢?”有一次我们为此大吵了起来,我就与他火并了。多亏弟兄们瞧得起,我杀掉他后,自己就坐上了guī顶寨的第一把jiāo椅。表面上看,我们gān的是杀富济贫的勾当,可那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同样是在作孽呀……”他说着,说着,触动了良心,也勾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竟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刘统勋看见时机到了,便温言地问道:“那guī顶山离这里往返七百多里,你怎么敢来到这里劫票?你也gān得忒大胆了些吧?”

  黑无常擦了擦眼泪说:“我自从当了guī顶山的首领之后,就对弟兄们订下了规矩,只取不义之财,而不能伤害无辜。跑了的那个铁头蚊,他爹在世时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五六天前,他跑去找我,说有一路镖油水大得很。那人身上带着十多万银子不说,镖主的仇人情愿出五十万银子买他的人头。他已经联络好了几路人马,大家都愿意吃了这块肥肉。说好了,谁能最先得手,可得三十万,其余的有福同享,共分剩下的那二十万。唉,也是我钱迷心窍,就跟着下山了……”

  “那愿出五十万银子的人是谁?他的仇人又是什么人呢?”

  “回老爷,小的全都不知道。”

  “嗯?!”

  黑无常急急地分辩说:“老爷,我说的全是真话呀!我曾问过铁头蚊,他说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只说那人的来头和仇家都大得让人不敢说。这边的各路人马都由一个道士主持,还有一个满口京腔、说话像鸭子叫似的老公,叫……哦,对对对,叫潘世贵,好像是京里头哪个王府里被革掉的太监。我们这一股要把守的,是从开封到延津这一路,限期今晚之前一定要赶到。别的……我可真说不上来了。”

  黑无常这一番话,把弘历说得直打寒战,在他心里索绕了很久的猜想也完全证实了!那个“被革掉的太监”是谁?他会不会来自八叔身边?“不明身份的道士”又是谁?他们这样苦苦的追杀我,甚至不借动用江洋大盗,沿途设卡,必欲将我置之死地才肯罢休,又是为的什么?除掉了我之后,谁又能得到最大好处呢?想来想去的,他终于明白了。八叔的死对头是父皇,而最忌妒自己的却是弘时!除他之外,还能有谁呢?我的三哥呀,你你你,你这样做心也太狠了一些吧?而你也不想想,我是那种无所作为的人吗?我难道就只能束手待毙吗?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对黑无常说:“你没有骗我,我当然也不能骗你。我现在就赦了你,你愿走愿留都听你自便!”

  一听王爷说出这话来,黑无常瞪着双眼,不知所措了。

  弘历还是十分平静地在说着:“要是设身处地的为你想想,我觉得你还是留在我这里的好。现在,你的罪案未消,官府里还在追查、捉拿你。就算你能逃回山寨,也gān不成什么勾当了。你手下的匪众已经全部被擒,他们能不把你给招出来吗?到那时,恐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黑无常哪能不明白这些道理?说实话,从一入匪伙他就没打算善终。现在这位王爷不但指给他明路,而且还要收留他,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啊?他跪在地上叩头哭泣着说:“爷,您不要再说了。先前如果不是被bī无奈,谁愿意往这条死路上钻呢?从今以后,我黑无常若能在爷的鞍前马后,执鞭坠镫,情愿生生死死,都当爷身边的奴才!”

  弘历点头微笑着指着秦凤梧说:“你看看这位书生,他也是犯了罪,被我赦免,才留在我身边的。看来,我和你们既有些缘分,也还想作些功德。但你和他不同,你先头上是土匪,是杀人越货的,这个罪名可不得了。所以,你想要跟我,得分两步走。头一步,你先到我密云的庄子里当个副管家;两年之后,事情平息了,我再给你换个名字,把你派到大营里去。就凭你这一身本事,几仗下来,混个副将,甚至当个将军,也都是不在话下的。”弘历说得似乎是轻描淡写,可就这么几句话,却勾勒出了黑无常的后半生道路,他能不激动万分吗?他的血全都涌到了脸上,几乎就要晕过去了。他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说:“爷……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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