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203)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张廷玉的眼睛里流出了混浊的老泪,却听雍正还在继续地说着:“朕在藩邸当王爷时,威福并不减今日的帝王之尊。虽然也常常出去办差,但仰赖圣祖神圣威武,比起今日来,还是清闲了十倍也不止。这皇帝的位子就这么好,引得众多的人们为此锲而不舍地追求?朕一心一意地想要政治清明,民生安业,偏偏是允禩、允禟、允礻我和允禵这样的小人,打横pào,使邪劲儿,必欲取朕而代之不可。他们的心思不在天下,也不在臣民,他们是只是希图那点儿威荣,那点儿权力!他们的心像猪狗一样的龌龊,他们是阿其那,是塞思黑……阿其那……塞思黑……”突然他来到御案前,提起笔来狂书着:

  允禩允禟允禵等,结党乱政,觊觎大位至死不渝,枭獍之心人神共愤!着允禩改名为‘阿其那’,允禟改名为

  ‘塞思黑’,允禵……

  写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允禵是自己的一母同胞,便十分烦躁地将允禵的名字勾掉,恶狠狠地写上“钦此!”两字,转过身对鄂尔泰说:“你,骑上快马立刻到允禩那里宣旨:允禩改名为‘阿其那’,允禟改名为‘塞思黑’!”鄂尔泰飞也似的捧旨走了,雍正的心火还是在燃烧着,想想终究是太便宜了允禵。从允禵身上,他又联想到了钱名世,便又扯来一张大纸来,朱笔狂草地写上了“名教罪人”四个大字。这才将笔远远地扔地一边,抬起头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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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二回 雷霆万钧咆哮狂怒 梦魇多变难宁惊魂

  文武百官们哪见过皇上如此bào怒啊,一个个全都吓得苍白了脸,连大气也不敢出了。不知是哪个部里的官员,竟然吓得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们虽然大多不是满人,也不懂满语,但却知道“阿其那”就是猪,而“塞思黑”就是狗!把自己的亲生兄弟比成猪狗的,自古以来,大概还只有这个雍正皇帝。尽管这是他在bào怒之下做出的决定,但这决定的后面,又隐藏着什么呢?

  雍正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散发出来,他还在大殿里咆哮着:“朕之处世用心犹如日月经天,朕之光明磊落祖宗神明皆知!你们里面很有些人是什么‘八爷党’、‘九爷党’的,对朕口是心非的也还不少。今天在这堂堂天枢重地,光明正大的殿宇之下,文武百官齐集之处,你们只要有一人能够说出道理来,说朕不如那个‘阿其那’和‘塞思黑’,朕决不怪罪,而且立刻就将皇位让给他!”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挑战的神情和冷峻的笑容。他扫视着大殿,见没有人敢出来说话,似乎心情平静了许多,但这也只是一刹那间的平静。一想到允禩结党盘根错节经营了这么多年,下面跪着的不知有多少是他的同党。自己曾经亲手写了御制《朋党论》,可是,至今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揭发允禩他们的yīn谋,他的怒火又升了上来。觉得自己现在只是在qiáng权上赢了允禩他们,可无论是德行、人望上都比不了那个‘阿其那’,不禁又妒忌又不理解。便接着说道,“君臣大义乃三纲之首,你们都是读书人,竟然愚蠢如此,看着允禩的党羽在朝在野为非作歹,竟能够无动于衷,真是咄咄怪事!这里头还有那个叫做钱名世的,他既然是探花出身,什么书他没有读过?他占据着翰林院这样清贵的职务,却去捧允禩死党年羹尧的臭脚,真让人恶心!朕的这幅‘名教罪人’的牌匾已经写好了,就着礼部颁赐给钱名世,‘礼送’他回乡,挂在他家的大门口上。告诉常州知府和武进县令,让他们每月初一、十五去钱家查看挂匾情形。如未悬挂,即呈报督抚知道,朕自有一番料理。江南本是人文荟萃之地,居然出了钱名世这等败类,也自应反省自问,思耻明过。着江南明年停止乡试一年。汪景祺虽已伏法,但他的原籍浙江,也应该照此办理!钱名世离京之日,由礼部知会百官,大学士以下官员,都要写诗为他‘赠行’,他既然以文词谄媚jian恶,那就为名教所不容,朕即以文词为国法,示人臣以炯戒!”

  雍正皇上越说越气,也越说越离谱。从允禩等人说到钱名世,又从钱名世说到了汪景祺,下边还不知他要把话题转到哪里,还要再说出什么样的令人难堪的“料理”来。张廷玉可不能坐视不管了,他趁着雍正喝水的空子,快步向前走到皇上身边说:“皇上,刚才太医院派人送信说,怡亲王病体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怡亲王说,他想见见皇上。”

  “唔?什么?”雍正猛然从bào怒中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失态了。很多话本来是不该说,或者要和军机处和上书房商量一下再定下来的。比如让江南和浙江两省士子都因为钱、汪二人的案子而停考一年,让满朝文武都写诗骂钱名世等等,显然都有点过分。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君无戏言,既然话已出口,就难以更改了。他点头示意,让张廷玉退了下去,又说:“本来今天是和诸臣工共商新政大计的,却让这些个夜猫子给搅了。但话又说回来,挤掉了这个脓包,也未尝不是一件大好事。这样,推行起新政来,也许会少一点梗阻。刚才张廷玉说,怡亲王病体复安,朕心里才稍感欣慰。怡亲王乃是古今罕见的忠良之臣,也是国家的栋梁。他若是被今日之事激出朕所不忍说出的事,朕必定要以‘阿其那’和‘塞思黑’与他抵命!”说完,他一摆手,便拂袖走出了乾清宫。

  雍正直奔清梵寺,看望了允祥的病,等回到畅chūn园时,他早已是jīng疲力尽了。他浑身上下几乎是散了架一样,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澹宁居。太监们赶快端了御膳上来,可是,他虽然觉得有点饿,却一点食欲也没有。高无庸知道,他一定是胃气不舒服,便让御膳房做了一小碗京丝挂面来,上头还滴了几滴香油。雍正这才勉qiáng吃了两口,然后就和衣躺在了大迎枕上。他吩咐高无庸说:“朕要静一会儿,除了方先生、张廷玉和鄂尔泰之外,朕什么人都不见。”

  高无庸答应着退下去了,雍正却仍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看点东西,可拿起奏章来,又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允祥的影子,他那瘦弱的身子,仿佛时刻在他的眼前晃动;他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又总在耳边响起:“皇上,这几年我在病中读了几本史书,自古以来,像您这样孜孜求治的,连圣祖也包括在内,没有第二人!臣弟知道,您是一心一意地要‘为天下先’,要改变数百年的陈规陋习,要追踪圣祖,超越前人。可是,您的身边却大多都是些庸才呀!您……太难为了!所以臣弟请皇上以后要多注意收罗人才……”雍正听着允祥这些像是临终遗言似的话,心中十分难过。便安慰允祥说:“十三弟,你好好休息吧,先不要想这些,等你康复了,咱们再谈不行吗?”

  允祥却惨然一笑说道:“皇上,你还指望我能够康复吗?平常日子里,大家都夸赞我是位侠王,唉,我配吗?就说杀成文运的那回子事,他虽是罪有应得,可也并没有死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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