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185)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田文镜头也不回地向北岸走去:“愿参就参,悉听尊便!”

  李绂急步来到罗镇邦身边:“镇邦兄,我明日就走。”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玩两天的吗?”

  “这里的铜臭味太重了!”

  钱度也正在那边问田文镜:“东翁,谈崩了?”

  “呸!”田文镜厌恶地吐了一口:“伪君子!就凭他那两下子,还想来说动我,哼,妄想!”

  田文镜气哼哼地回到驿馆,一大群戈什哈连忙出来迎接,可他看也不看一眼,就坐到火盆跟前,一杯杯地喝着又苦又酽的浓茶。钱度换了衣服出来,见他这个样子,不禁一笑说道:“制台大人,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呢?合得来就套套jiāo情,合不来就逢场作戏,何必要认真呢?再说,李制台是位过路客人,总得留个今后见面的退步吧。”

  田文镜哪能听进这话呀,他咬牙切齿地说:“钱老夫子,你替我备好笔墨,打个草稿,我要参他这个大胆狂妄的李绂!”

  钱度却笑着来到近前,帮田文镜脱去了蓑衣说:“唉,田大人,您还穿着它gān什么呢?来来来,宽宽衣,静静心,等有了章程,文章才能写好呢。”

  这一番折腾之后,田文镜心里稍稍舒展了一些,他搓着冻得发红的两手说:“这个李绂,你别看他表面上清廉道学,可心里头污浊得很!我宁可和小人打jiāo道,也不愿答理他这样的伪君子。他这是因为皇上表彰我是模范总督,就让妒火给烧得发昏了。参我?哼,看咱们谁参谁,看是我的马跑得快,还是你那两条腿跑得快?”

  钱度小心地问:“李制台他究竟对大人说了些什么?”

  田文镜生气地说:“他说得我一无是处!他说,天下十八个行省里,除了广西、贵州和青藏之外,百姓最苦的就数河南了;说河南人在本地连做贼都不敢;说逃荒在外的人中,就数河南人最多。哦,他还说我是个酷吏,只知道蝇头小利而不懂chūn秋大义……他嘴里说‘这都是转述别人的话’,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就是他自己的心声!我跟他说,如今河南正在大兴水利,是见功不见利的时候,老百姓苦一点确实是真情。可是,只要修好了这条河,那不就日新月异了吗?这是一劳永逸的事啊,哪能就会一蹴而就了?我告诉他,凡是逃出去的全都是好吃懒做的刁棍地痞,他们在河南不敢胡来,到了李绂他们那‘君子国’里,gān点小偷小摸的勾当,还是十分从容的。后来他见说不过我了,又挑剔我们河南不该标新立异。说我们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弄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我告诉他说,我这个‘模范总督’的称号,就是因为标新立异才得来的。皇上既然表彰了我,就说明我gān得不错……”田文镜说得口沫四溅,这才停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钱度耐着心一直听完了才说:“东翁,据您刚才所说,我看只能算是大臣们的私下jiāo谈,或者说是jiāo心,这是用不着写成奏章弹劾他的。李绂与朝廷政见不合,是人人皆知的事,你说他有yīn谋,别人哪就能信呢?昨天来的邸报上,说湖广万民联名叩阙,要请他留任湖广,这个声势可是大得很哪!李绂和您大人一样,都是在皇上未曾登基之前,就和皇上有了机遇的。他也是在受着皇上的极力提拔,他的宠幸恐怕也不在您大人之下。你假如为了这些私下里的谈话告他,皇上一定会把折子发给他,并且让他‘据实回复’。他在北京,而您在河南,是您说话方便,还是他更方便些呢?两人受到的信任都一样,皇上是更容易相信您,还是容易相信他呢?”

  这个钱度也真有两下子,他一番话说出口来,竟让田文镜没了一丝的火气。但田文镜毕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他咽不下这口气,便恨恨地说:“我就见不得他这假模假样的人!”

  钱度笑了:“东翁,这种人多了。妒忌,恐怕是人人都有的。学识好的人会掩饰,气量大的人不计较,如此而已。李制台是正途出身,反而落到您后面,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您看他的为人,为政,万事都循的是孔孟之道,不贪不bào,可也不事更张、无为而治。他就是证明自己走的是正道,是正统,他复的是古风啊!”

  “若要复古,何不结绳记事?”田文镜心里也在紧张地思索着,“近来京城里在大抓旗务整顿,我觉着这里头有文章。整顿旗务抓住内务府不就行了,何必要旗主们都进京呢?这一群人久困沙滩,一到北京,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他们要攻击皇上的政务,就肯定会拿我当个靶子。如果那样,李绂攻我岂不是倒攻对了?不行,不能让他太得意了。我琢磨着皇上急调他进京,那原因就是防着八爷这一手哪!李绂要趁火打劫地奏我一本,也许皇上真地能动了心呢。”

  钱度不紧不慢地说:“大人,我说句罪过的话,如今的朝局可不同从前哪!赐死的年羹尧在西宁大破蒙古兵,一仗下来,打稳了皇上的江山。各地就着这声势清理库银,又连着杀了几位大员。雍正改元刷新吏治,这是最好的时机。皇上把政、治权、法权、财权和军权全都一古脑地包揽下来了,几个空筒子王爷还能造起反来?八爷他也真能异想天开!可话又说回来,李制台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绝不会去趁这浑水的,大概最多也只会联络些读书人上书整你。你就给他来个以静制动,静观待变。你现在写他一本,他不理你这碴儿,显得你毫无气量;他对攻过来一本,又成了你们‘互讦’,两下里打个平手,那有什么意思?当今皇上的耳报神满天飞,谁也别想瞒住他。所以我劝你,压根就不再提这件事最好!”

  田文镜终于被他说动了:“好,我听你的!不过,李制台不会在洛阳久留,他要走了,我们不尽点地主之谊,是不是也有点说不过去?”

  钱度思忖了一下说:“咱们可以把难题塞给李制台……”

  就在这时,罗镇邦走了进来禀道:“大人,李制台他……他说明天就走,卑职……”

  有了罗镇邦这个台阶,田文镜马上笑着说:“唉呀呀,我也正犯难呢?你看,你看,上游来了急报说,那里的冰凌积结如坝,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我马上就得赶过去。李制台那里,我也只好得罪了。我写封信你带给他,请他多多包涵吧。”

  罗镇邦也只得说:“大人今夜动身,是不是太辛苦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记着,明天你送走了李制军,也立刻赶到陕州去。”田文镜的口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是,大人。卑职明白。”罗镇邦答应着退了出去,师爷钱度出来送他。走在门前路上,钱度问:“府台,有一个笑话不知你听到过没有?”

  “什么笑话,可否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下?”

  “哦,有两个孩子在街头吵架,这个骂那个是混蛋,被骂了的回骂说,我是混蛋,那你就是乌guī。有个过路人听见忙上前来说:‘孩子,你不能骂他是乌guī。乌guī是大人才能当的,小孩子家哪有乌guī呢?’所以,你以后同田抚台说话时,只能称他为抚台或者督军,却万万不能称他为‘大人’。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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