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_[清]曾国藩【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清]曾国藩

  诸弟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得入学,但择亲属拜客,不必遍拜,亦不必清酒,盖恐亲族难于应酬也。

  同县邓铁松之病略好,男拟帮钱送他回家,但不知能至家否?宝庆公车邹柳溪死,一切后事皆男经理。谢吉人、huáng麓西皆分发江苏,周子佩、夏阶平皆分吏部主事。

  曾受恬去年所借钱,不知已寄到否?若末到,须专人去取,万不可再缓。如心斋亦专差,则两家同去;如渠不专差,则我家独去。家中近日用度何如?男意有人做官,则待邻里不可不略松,而家用不可不守旧。不知是否?

  男国藩谨禀

  禀父母 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十八日

  请尧阶、敬臣看地。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礼次:

  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所发手书,敬悉一切。但摺弁于腊月二十八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尚未到省?

  祖母葬地,易敬臣之说甚是。男去冬已写信与朱尧阶,请渠寻他。兹又寄信与敬臣。尧阶看妥之后,可请敬臣一看。以尧阶为主,而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后,若毫无疑义,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义,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寄去,若请他时,四弟再写一信去。)男有信禀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可光从否?若执意不听,则遵命不敢违拗。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念及京中恐无钱用。男在京事事省俭,偶值阙乏之时,尚有朋友可以通挪。去年家中收各项约共五百金,望收藏二百勿用,以备不时之需。丁、戊二年不考差,恐男无钱寄回。男在京用度自有打算,大人不必挂心。

  此间情形,四弟必能详言之。家中办丧事情形,亦望四弟详告。共发孝农几十件?飨祭几堂?远处来吊者几人?一一细载为幸。

  男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痘后俱好。男妇亦如常。

  闻母亲想六弟回家,叔父信来,亦欲六弟随公车南旋。此事便由六弟自家作主,男不劝之归,亦不敢留。家中诸务浩繁,四弟可一人经理。九弟、季第必须读书,万不可耽阁也。九弟、季弟亦万不可懒散自弃。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所窃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天不管地不管,伏案用功而已。男在京时时想望者,只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虽不得科名,亦是男的大帮手。万望家中勿以琐事耽阁九弟、季弟,亦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也。

  男之癣疾近又小发,但不似去chūn之甚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槎已于十五日到京,馀俟续呈。

  男谨禀

  致诸弟(49封)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京寓

  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之jīng不jīng则由我作主,然吾未见业果jīng而终不得食者也。求业之jīng,别无他法,日专而已矣。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行程,计此时可以到家。自任丘发信之后,至今未接到第二封信,不胜悬悬,不知道上不甚艰险否?四弟、六弟院试,计此时应有信,而把差久不见来,实深悬望。

  于身体较九弟在京时一样,总以耳鸣为苦。问之吴竹如,云只有静养一法,非药物所能为力。而应酬目繁,予又素性浮躁,何能着实养静?拟搬进内城住,可省一半无谓之往还,现在尚未找得。

  予时时自悔,终未能洗涤自新。九弟归去之后,予定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之法。

  读经常懒散不沉着。读《后汉书》现已丹笔点过八本,虽全不记忆,而较之去年读《前汉书》领会较深。九月十一日起,同课人议每课一文一诗,即于本日申刻用白摺写。予文诗极为同课人所赞赏,然予于八股绝无实学,虽感诸君奖借之殷,实则自愧愈深也。待下次摺差来,可付课文数篇回家。予居家做做考差工夫,即借此课以摩厉考具,或亦不至临场窘迫耳。

  吴竹如近日往来极密,来则作意日之谈,所言皆身心国家大道理。渠言有窦兰泉者,见道极jīng当平实。窦亦深知予者,彼此现尚未拜往。竹如必要予搬进城住,盖城内镜海先生可以师事,倭艮峰先生、窦兰泉可以友事。师友夹持,虽懦夫亦有立志。予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漫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本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已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漫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矣。以是急思搬进城内,屏除一切,从事于克己之学,镜海、艮峰两先生亦劝我急搬。

  而城外朋友,予亦有思常见者数人,如邵蕙西、吴子序、何子贞、陈岱云是也。蕙西尝言:与周公瑾jiāo,如饮醇醪,我两人颇有此风味,故每见辄长谈不舍。

  子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最大且jīng,尝教我云: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此语正与予病相合,盖予所谓掘井多而皆不及泉者也。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bào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dàng,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jīng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几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礼之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陈岱云与吾处处痛痒相关,此九弟所知者也。

  写至此,接得家书,知四弟六弟未得入学怅怅然。科名有无迟早,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qiáng。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进德之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

  卫身莫大于谋食。农工商,劳力以求食者也;土,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之宾,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食而无愧。

  科名者,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之jīng不jīng则由我作主,然吾未见业果jīng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有塞滞必有通时;土果能jīng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jīng耳。

  求业之jīng,别无他法,日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亦不必尽废他业,但每日习字工夫,断不可不提起jīng神,随时随事,皆可触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已有专嗜否?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骛,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千万千万。

  此后写信来,请弟各有专守之业,务须写明,且须详间极言,长篇累续,使我读其手书,即可知其志向识见。凡专一业之人,必有心得,亦必有疑义。诸弟有心得,可以告我共赏之;有疑义,可以问我共折之。且书信既详,则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晤言一堂,乐何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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