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祝英台_张恨水【完结】(32)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梁山伯因碗在祝英台手上,看了她道:“生受你了。”因对碗喝了两口,漱了口,把桌上放的手绢取了过来,将水吐在上面,把手绢折叠着手里捏了,站了起来道:“我在这里,可不能病倒,这真是要走了。”

  祝英台放下碗,好久好久,点点头道:“梁兄,我送你一程,尽一尽……”她话未曾说完,眼睛再包不住眼泪,像抛砂一般,只管向下落。她站在会心楼匾下,抬起一只袖子,只管揩泪。

  梁山伯叹口气道:“我一路奔来,真个汗如雨下,但是为要见贤妹,均不计较。如今啦……”摇摇头,说着,开步下楼。

  祝英台怕他跌倒,步步跟随,因道:“我每日在楼上攻书,每听到脚步响,总以为我兄前来。如今望得我兄前来,这样吐红回去,可怜!可怜!”

  梁山伯道:“但愿贤妹时时念着愚兄。”

  四九银心都在楼下,看见梁山伯手扶了墙,一步挨着一步走。祝英台随着人下楼,已哭得泪人儿似的。两人都吃一惊,同喊一声相公。

  祝英台道:“银心,你把我的马,备好鞍子,牵至门外,送梁大相公回去?”银心答应是,赶快牵马去了。

  梁山伯向祝英台望望,拱拱手道:“不必送了。”

  祝英台揩揩眼泪,也望望梁山伯道:“望兄回家,好好休息,好了,还望再来。”

  梁山伯道:“若并无大病,自然要来。若是病体加重,怕我会短命,那就不能前来了。”

  说时,已走出楼底下,偏西的太阳,照见楼下的柳树树荫,有半个院子大,已向东移。

  祝英台站在柳树荫下,因道:“兄何必出此不幸之言。万一不幸,甬江岸旁,有个胡桥镇,是我两人千秋歇足之地,这里埋下两道碑,一碑上写梁山伯,一碑上写祝英台,我……”她已泪不成声了。

  梁山伯本来候银心牵马,听听门外可有马叫。听了祝英台这话,猛可的一惊,问道:“胡桥镇是我两人千秋歇足之地,妹也愿意去?”

  祝英台道:“我已说了,暗下定了非兄不嫁,虽死不改。兄若定了胡桥镇为千秋歇足之地,妹决计前去,与兄共冢。”

  梁山伯点头道:“贤妹此言,一定可以办到,真是照耀古今。兄万一不幸,就叫家人把我安葬胡桥镇,立下两块碑,尽等妹来。”

  祝英台泪如雨下,只是点头。

  四九自屋里出来道:“相公,回去吧,你的身体不好得很呢?”

  梁山伯向祝英台一揖道:“贤妹,我走了。”祝英台回了一个万福。梁山伯抽转身来,向大门口而去。

  祝英台道:“梁兄呀……”

  那柳树枝被乱风一chuī,齐向东来,挡住望远的人目光了。

  十五、讨药方

  银心牵到大门外,共是两匹马,都备好了鞍镫,一手牵着一匹。四九和梁山伯出来了,一见是两匹马,问道:“银心姐,多牵了一匹马,作什么用?”

  银心道:“梁相公不舒服,到家不可太晚,牵来两匹马,你梁相公骑一匹,你骑一匹,免得跟着跑,岂不甚好。”

  梁山伯缓步走向前,因道:“生受你了。两匹马放开脚步,小半夜就到家了。”

  四九还走上前作个揖道:“多谢多谢,改天我亲自送马来。”

  银心看见梁相公面无人色,不敢笑,只是点头。

  四九于是接过一匹马的缰绳,让梁山伯先骑,然后自己骑上。

  银心走拢,低声道:“梁相公病体好坏,你赶快送个信来。”

  四九会意,也连忙点头。两匹马放开蹄脚,就离开祝家村了。在路上四九常问:“相公可好些?”梁山伯也懒作声,只是点点头。在路上歇了两次,梁山伯都不大作声。四九料着山伯病没好,赶快到家为是。好在这是月中,夜里有月亮,两人骑马走,一股子劲,便是一二十里。不到半夜,梁山伯便到家了。四九叫开门,引梁山伯进去。梁秋圃听着儿子冒夜回来了,料必有什么急事,便披衣起chuáng,跟着上梁山伯卧房,见梁山伯和衣躺在chuáng上,扯了一条薄丝棉被,横盖下半截。看他的脸色,又白又青。便道:“哎!生了病了。”

  梁山伯点点头道:“爹爹,不要紧的,中了一点感冒,今晚上好生睡一觉,也就好了。”

  梁秋圃伸手抚摩一阵,只觉周身烫人,因道:“难道儿没有到祝家就回来了。”

  梁山伯道:“会到祝家贤弟。因为改换了女装,所以改称贤妹。贤妹待我甚好,酒席款待。”

  梁秋圃道:“提到婚姻事情呢?”

  梁山伯因自己láng狈归来,父母甚为挂念,这婚姻事情,不提也罢。便道:“这话很长,明天细谈吧。”

  梁秋圃坐在chuáng沿上,见山伯不甚舒服,这事恐有纠缠,便道:“也好。我听到一片马蹄声,你回来不止一匹马呀。”

  梁山伯道:“是!两匹马,四九也骑着一匹,都是祝贤妹借的。”

  梁秋圃一听祝英台,尚如此款待,料无重大缘故。就问梁山伯要吃些什么,梁山伯摇摇头。

  一会子母亲高氏,也亲自过来,看到梁山伯满脸煞白,便道:“哟!孩子病了。”

  梁山伯摇手道:“不要紧的,明天就好了。”说着,也勉qiáng露齿一笑。

  四九进了房子,见二老都在这里,梁山伯和衣躺卧,闭目养神。便道:“你二位老人家回房去安歇吧,这里病人也养养神。我看,明天大概全好了。”

  二老看着梁山伯,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也不愿再与说话。梁秋圃对高氏道:“走吧,让他睡觉吧。”于是二老轻轻悄悄的走了出去。

  四九等他们走了,就搭个小chuáng,放在chuáng边侍候。梁山伯睡觉,作过好几回梦,都是梦见祝贤妹。抒他叫醒,才知道作了梦。梁山伯暗想,这事应该声明才好,不然,父母还不知道所为何事呢。因之主意想定,明天对父母说明。这样一来,倒反是睡得着,并没有作梦。可是次日,已是jīng神不振已极,双眼一睁,听到窗外有脚步声。自己也想起来,看上一看,是谁起得这样早。可是自己想起来时,两手一撑,身子还只起来一半,自己不能作主,撑的两只手已撑立不起,手一松,身子又倒了下去。自己摸摸头道:“骑马回家,还觉可以,怎么一觉睡了,头脑昏沉,竟是越发不行了。”

  他在chuáng上身子翻动,便是咕呼一响。在chuáng面前搭铺的四九被惊醒了,一翻身爬了起来,问道:“相公怎么了。”

  梁山伯道:“想爬起来,已经爬不起来了。你起来,烧点水给我喝。”

  四九答应是,收拾地铺,下厨房去烧水。梁山伯躺在chuáng上,半天哼一声,把梁秋圃也惊醒了,急忙披衣起chuáng,走进梁山伯房间,对chuáng上一看,问道:“孩儿,你觉得怎样?”

  梁山伯道:“恐怕病是真来了,已经起不来了,来得真是好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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