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祝英台_张恨水【完结】(29)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银心看看祝公远,闷坐在方墩上,两只手彼此起落,只管摸胡子。便道:“小姐像人有点不舒服,终日关了院门睡觉。”

  祝公远听了半晌,点了一点头,把手挥了一挥,银心自退。他听了这话,也自在意中。但英台晚餐没有吃饭,次日早餐又没吃。祝公远虽没作声,滕氏可有些焦急,便到后院来看她。

  这时,祝英台披了衣服,坐在长案边,抬起一只手撑在桌上托住自己的头。桌上放了一卷书,还是不曾动,书卷也没卷。滕氏走到门边,站了很久,她头也不回。

  滕氏便叫了一声道:“英台,你是有了病吧?来了一个人,站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呢。”

  祝英台抬抬眼一看,方知是母亲来了,便抛书让坐。滕氏牵了她的手,细看了一看,就在面前圆墩上坐了,因道:“你有两三顿没有吃饭了,这却不是办法。有饭尽管吃,有话尽管说,这才是大小姐的办法。”

  祝英台靠了长案边站着,微微一笑道:“有饭尽管吃,有话尽管说,这是好法子。但有饭吃不下,有话不能说,大小姐的办法也穷了。”

  滕氏道:“你还说你有话不能说吗?这就不对了。你那么高嗓子,这屋子前后都听见了。”

  祝英台道:“就算都听见了,我算胜利了吗?”

  滕氏道:“这个……现在我们不谈这个了,孩子,你当平一平气,也当用一点儿饭,然后……”

  祝英台道:“然后怎么样?”

  滕氏笑道:“不谈这个了,什么可乐的,我们寻这些可乐的谈一谈吧。”

  祝英台道:“不谈这个了,你说了两遍,其实,除了这个,你真无话可谈了。说句老实话,要平一平气,只要父母不把我当犯人办,气是会平的。话说完了,妈请走。”

  滕氏道:“难道你不要父母吗?”

  祝英台道:“我并没说不要父母呀。我只说请妈走。”

  滕氏正站起来作要走的样子,忽然又停住了,问道:“我既是只知道这个,索性有两句话,要问一问。就是上次李夫人到这里来,带了几篇文章来。你爹看过,说也还罢了。现在他特意jiāo给我,叫我转jiāo给你,请你品评一下。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愿意看吧?所以文章虽然放在我身边,始终没有敢拿出来。”

  祝英台道:“我说怎么样,还是有话说吧。我既非马家亲友,又不是故旧,看人家的文章作什么?”

  滕氏看她言谈之间,对着父母还是生气的,因叹口气道:“我就常对你父亲说,英台这个女孩子,颇有点男孩子气度,对她的婚姻大事,要慎重进行呀。自从你由杭州回来,越发带了几分蓝衫习气,我更留意这婚姻事情。后来马家提亲,我以为他是簪缨世家,阀阅门弟,又是富豪首席,这样的人家,当然配得过你。不患你在杭州读书,又认识了梁山伯,而且又自动的许配了九妹。哎!真为难死人。”

  银心正站在窗子边,听了这话,以为安人是来解绳子的,便道:“马家在后,解除婚约就是嘛。”

  滕氏道:“你懂什么?马家婚约,现在无法解除的了。”

  祝英台听见母亲说了一遍话,还是没说一样,便道:“你老人家请回吧!不说这些闲话了。”

  滕氏看看女儿,也觉有话难说得进去,又叹了一口气,起身望前院去。走到院子中间,她又停住脚步,叫声银心,银心就走了过去。

  滕氏道:“小姐正在气头上。她要什么,你就替她办什么。午餐只要能吃饭,无论什么都照办。”银心答应是。滕氏方才缓步而去。

  这是个睛天,那正中的太阳,照着松针竹叶都密密在地面铺了一层浓影。祝英台一人走进了竹丛,几十根竹竿,正挡住了去略。几处横枝绿叶,还打在走路人的头上。

  祝英台见银心跟在后面,因道:“这竹竿是笔直的,等你砍下来,他还是笔直的,所以我很爱竹子,人要像竹竿一样,人才千年不朽,你懂得吗?”

  银心道:“小姐说了,我才懂得。”

  祝英台道:“姓马的并没有得罪我,他尽管是簪缨世家,他尽管是富豪首席,我家里不爱世家首席,也就算了。所以我家乱,是我家自找的。从今天起,不许提马家一个字,以示我们与马家无缘。”银心点头。因此祝英台在几日里关起后院门,仅仅日与松针竹叶为友了。

  十四、楼台会

  当顶的太阳,照着行人路上热烘烘的,这正是初夏日长正午的天气。梁山伯带了四九顺着人行大道,往祝家村而来,梁山伯远远望见一带竹林,拥了一座八字门楼,这就是祝英台家了。行到门口,梁山伯叫四九前往敲门。门里出来一位老者,问“找哪一位? ”

  四九道:“我们是会稽来的,拜访老员外祝公远。”

  老者道:“来的不凑巧,员外昨日出门了。”

  梁山伯就抢步向前,点头道:“小相公祝英台在家,也是一样拜见。”

  老者听了这话,犹疑了一阵道:“我们这里并没有祝小相公牙!”

  梁山伯道:“在杭州攻书的那个小相公。我叫梁山伯,与小相公同学三年,不能没有哇。”

  老者哦了一声,对梁山伯看了一看,因道:“你阁下就是梁相公。安人在堂,待我去禀报。”

  梁山伯道:“滕老安人,也正要拜访。”

  那老者便让梁山伯四九进门等候,自己向老安人禀报。滕氏正在后堂观花。

  老者就向前道:“门首来了一位梁相公,说是拜访老员外的,我说员外已经出门了,他说拜访小相公也是一样。我说我家没有小相公呀。他说他叫梁山伯,与小相公三年同学,怎么没有?我听见他说叫梁山伯,这就明白了,答应他禀报安人。他又说,安人也是要拜访的。”

  滕氏失惊道:“哦!梁山伯来了,就是他一个人吗?”

  老者道:“还有一个书童。”

  滕氏想了一想道:“他们远道而来,不能不见,你带他到客厅里见面吧。”

  老者答应是。他心里就想,小姐待我很好,她的同学来了,不可瞒着她。于是走到会心楼外,在窗外高声叫道:“银心姐。”

  她在窗户里伸头望道:“是谁呀?”

  老者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银心道:“什么好消息?”

  老者道:“刚才门口,来了一位身穿蓝衫,自道姓梁……”

  银心在窗户里招手道:“哎哟!他来了,请等我一等。”于是连忙下楼,绕过了后院,跑到老者面前,问道:“他自道是梁山伯呀?”

  老者道:“是呀!他因为员外不在家中,愿拜访老安人,我禀报了,安人命我引他客厅相见。”

  银心道:“这真谢谢老伯伯了。”

  老者道:“快去禀报小姐。另外还有个书童呢,银心也是要见的呀!”说银心笑着啐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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