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祝英台_张恨水【完结】(13)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六、莫辜负这绿叶扶疏的日子

  祝英台朦胧睡去,便天已大亮。她睁开眼来,向窗户边望去,天已放晴,只见窗外竹子的浓密绿荫,已经爬上粉墙。便失声道:“哎哟!昨夜一chuáng好睡,这时起chuáng,同学大概都已起来了。梁兄已起来了吗?”

  梁山伯道:“我早已起来了。因为见贤弟睡得太香,银心进来两趟,我拦阻不必惊动,他就含笑不言出去了。”

  祝英台道:“以后你起来,也叫唤我起来,免得同学们笑话。”

  说着,忙穿衣起chuáng。银心便进房舀水叠chuáng。祝英台梳洗已毕,便走过前面屋子来。

  便道:“梁兄,小弟半夜里可曾惊动?”

  梁山伯已在长案上习字,因道:“没有没有,我曾呼唤贤弟,没有答复,睡得很熟呢。”

  祝英台过来看了一看,便道:“梁兄习字端正,小弟也要来练习。”

  梁山伯放下笔来,在座上抬起头,向英台道:“贤弟习字,自然是赞助。可是别学兄这种端庄有余,而潇洒不足。人家都说,看我写字,知道我是一个书呆子。”

  祝英台听了这话,对梁山伯嘻嘻一笑。

  梁山伯道:“不说笑话了。今天吃过中饭,先生讲书,贤弟预备笔砚吧。”

  这才停止二人笑话。原来他们这里,供饭不供菜。而且为谋学生的便利起见,饭都开来书房里吃。梁祝二人和银心等的菜,天天在厨房里作,每次菜随饭送来。今天是先生讲课的时候,饭菜都照一定时间送到。饭后,梁祝二人就到大堂听讲。至于同学平常日子,各住各人的屋子里,决不吵闹。等待日子久了,方才熟悉,才有来往。否则在讲堂上见面,彼此只一揖而已。所以他们初来杭州,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听讲以后,自回房去。这样过了三个月以后,杭州慢慢的进了暑天。祝英台银心两个人常穿两件衣服。虽然拿了扇子,他们的衣服,并不脱下来。有一天,梁祝二人并坐。

  梁山伯道:“天气有些炎热,现在我们并不外出,贤弟何不脱了长衣。”

  祝英台道:“小弟没有这样的习惯,何况这房子是大户所盖,本来就很凉慡,不脱也罢。而且小弟虚弱多病,一脱长衣,反过来受了寒,那就更不好了。”

  梁山伯以为这是实话,也自由他。一到将熄烛安眠,祝英台脱了长衣,里面的衣服,也和chūn季一样,绽了许多纽扣。梁山伯一想,这是祝贤弟为母亲许的愿,小衣上三十六节,不容易解下,也不怕热。人家说我过愚一点,要往衣服上说,祝贤弟比我还愚呢。暗中好笑,可未曾说明。

  有一天,银心见屋子没人,便道:“到这屋后去玩玩吧。师母人也是很贤慧的。相遇到也可以拉拉jiāo情。”

  祝英台因独自坐在屋子里,怪闷得慌,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由银心引路,到屋子后面来。后面一列山峰,全是吴山。顺着吴山的山势,俯望杭州的市景,也觉得千万幢人家,与绕城的两面是山湖,两面是田野,非常的好。尤其是山外面,每丛树木,映着一座山峰,一座庄屋,由近到远,绿色大一片小一片,好像图画一阵。两人玩到傍晚方才回去。走到后门,银心走近前来,轻轻的道:“那个拿桶汲水的,是师母呀!她总挂念着你,今天可以说几句话了。”

  祝英台看那后门里,一片菜地,中间一口井。井旁一个穿紫褂的女人,正在汲水。脚旁有一只洗衣盆,盆里正装了苋菜呢。那正是师母何氏。因走耳门进来,见了师母拱手一揖,叫了一声师母。

  何氏见着,连忙将手里桶放下,笑道:“祝相公好久不见了,真是对功课很忙呀。”

  祝英台道:“那都是周先生教导之功。我们不努力,周先生讲的书赶不上呢!”

  何氏点点头,一双眼睛对祝英台银心都看了一看,便道:“你轻轻年纪,就离了家了,怎么样,有些不方便吧?”

  银心站在祝英台后面,就插嘴道:“可不是……”

  祝英台道:“先生顾惜周到,没有什么不方便。”

  何氏对她二人笑了一笑,因道:“你两人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的,尽管来借。”

  银心道:“眼前要用的,就是针线,你老人家可以借吗。”

  何氏道:“可以,回头你到我屋子里去拿。不过针线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你也会用吗?”

  银心要答复的话,还不曾说出来哩。祝英台就道:“我们乡下,男子也勉qiáng动几针,所以出门方面,倒便当得多呢。”

  何氏道:“是的。这样说,祝相公也能拿针线啦。”

  祝英台笑道:“那和小孩拿笔差不多吧?”

  何氏又一笑,因对银心道:“回头我在家里等你呀。”

  银心点头,陪着相公回来。祝英台回到书房,梁山伯早已回家,问起哪儿去了,祝英台说到屋子后面,看风景去了,这自然算了。可是祝英台听听师母的口风,又像看出什么破绽似的。因在无人的时候,嘱咐和师母讲话,要小心一二。银心自放在心里。然而师母也没有什么别的话,给了针线就算了。关于破绽的,那是过疑。当然也就不提了。

  这时,已临七月,南方气候,还热得很。这是七月七日晚上,天正晴朗。看看天上,天河横在天空。半圆的新月,要落下去,照见人家墙角影子,半明半隐。有那chuīdòng箫的,正在柳树荫下发出,只觉那声鸣亮入耳。祝英台穿了长衣,端了一架胡chuáng,卧在窗子外小院中,对天不语,沉沉的看这夜色。

  梁山伯在屋子里叫道:“祝贤弟,你在哪儿?”

  祝英台道:“在小院里乘凉呢。你也端小圆几来坐,我们可以闲话。”

  梁山伯道:“好的,今天晚上是七夕,乘凉闲话,正得其时呢!”于是端了一个小几,靠胡chuáng旁放下,摇动自己团扇,坐下来消受。

  祝英台道:“今晚是七月七夕,你也记得?”

  梁山伯道:“自然记得的。家家都记得呢。尤其是有小姑娘人家,家家要预备瓜果,等蜘蛛盘网于上。若是蜘蛛真盘网于上,这瓜果的幸运了不起,以为是丰年之兆。这种瓜果引蜘蛛的玩意书上传下的名词,叫着乞巧。”

  祝英台道:“梁兄所说不错。但还有一说,梁兄没有提到。”

  梁山伯道:“还有哪层?我没有提到。”

  祝英台哈哈一笑,她坐起来道:“小姑娘的瓜果,蜘蛛若盘网于上,那是她今年要提及喜事,还要得个有心郎哩。你们府上,没有这个风俗吗?”

  梁山伯道:“是我忘了,是有的。贤弟,你乞过巧没有?”

  祝英台道:“我吗?没有玩过。听说,预备瓜果,还要预备七孔针,五色丝线,盘结在瓜上。此外还要供设庭中,等蜘蛛自来,这就太不容易了。”

  梁山伯道:“我弟细心,料到乞巧不容易,所以不玩。其实这传说,也有点荒谬。”

  祝英台:“何事荒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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