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青年_张恨水【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世良道:"不能当制服穿,平常当便衣穿,还有什么不行吗?只要你好好的念书,多穿我两件衣眼,那倒不要紧。”

  计chūn又掉转身来,向jú芬道:"你看,这比我那套旧制服要好得多吧。今天下午,我们一路去游菱湖公园去。”

  jú芬跳了一跳,笑道:"真的吗?”

  世良道:"jú芬!这就是你不对了。刚才你还说,要gān爹帮你的忙,好让你去念书;现在听到哥哥说要去游公园,你马上就起劲,这是读书人的样子吗?”

  jú芬反转左手去掏了辫梢,只管在右手心里转着打圈圈,微微的向世良笑着。世良道:"你穿了这衣服,让优gān妈去看看吧。”

  计chūn道:"这样早,gān妈怕还没有起来吧!”

  jú芬笑道:"我妈早起来了,在做东西你吃呢。”

  世良笑道:"你看,于妈都在做东西你吃了,你若是没有起来,怎样对得住人呢?”

  jú芬拉着计chūn的手道:"去罢,我妈等着你呢。gān爹!你等一会再来点豆浆的滷,一路去。”

  世良道:"我不去,我不饿。”

  计chūn整了一整衣襟,也笑道:"gān妈有吃的呢。你磨了一早的豆腐,还吃不下去一点吗?”

  世良看看儿子穿了这一身新制服,头发又是杭得溜光的,在捆腰的板带上,取下了旱烟袋御在嘴里,笑嘻嘻的装了一袋烟抽着,望了计chūn和jú芬并肩站的样子,说不出来有一种怎样的高兴。他口里啣了烟嘴子道:"好罢,我转老还童,跟着你们后面也来玩一个罢。”

  于是三个人推开店房后院门,到jú芬家里来。jú芬的母亲倪洪氏,是个女鞋匠,就在这后院三间破屋里住着。每日在鞋子店里,接几双鞋帮子回来做做。她和世良,是个来回帐,jú芬拜世良做gān爹,计chūn又拜倪洪氏做gān娘。他们一走到后院,便见倪家正中供祖先的屋子里,在正中桌上,点了一对小小的红蜡烛。走进去看时,有两个大瓷盘子,一盘子装着糯米糕,一盘子装着粽子,都是热气腾腾的。洪氏听到他们来了,早捧了一把瓷壶出来,笑道:"周老板也来了,不来,我还要去请你呢。jú芬!你把抽屉里那一把筷子和一碟白糖拿出来。”

  第3节:第一回(3)

  jú芬答应着,拿了放在桌上。那碟子白糖上面,还放了十来根红丝。世良看了,不住的点头,向计chūn道:"你不要辜负了你gān妈这番苦心。你看这白糖上放了红丝,还取个吉利意思呢。”

  洪氏斟了两杯茶,让他爷儿俩坐着,把粽子和糯米糕移了过来。计chūn笑道:"这一早东西都预备好了,多谢于娘费心。天还没有亮,你先吃两个粽子罢。”

  洪氏一伸手,就拿了一个粽子,将粽箬剥了,用筷子夹了蘸好了糖,然后送到计chūn面前来,笑道:"恭喜你今天毕业,不要忘了高中,高中,粽子总是要吃一个的。这是好口气,以后你还要高中呢。”

  计chūn接了粽子吃着,笑道;"gān娘还是这种旧脑筋,以为读书的人,都是象从前三考一样,赶考中状元我和爹爹早说好了,初中毕业以后,我就去学工……"洪氏道:"哟!要学工,为什么还费那样大的事,在学堂学许多年,家里花许多钱呢?想学那样,到那一行去学三年徒就是了。”

  计chūn道:"我若是愿当一个木匠,或者愿当一个裁缝,自然用不了费这样大的事。不过我的意思,是想当个造机器的工程师。中国现在最缺少的是这项人才。”

  洪氏笑道:"做机器倒是一项发财的事情,但是就怕抢洋鬼子的生意不过,还是毕了业混个差使当,大家都风光些。”

  计chūn笑道:"和你们这些没受过教育的老太太说话,真没有办法。”

  世良手上又拿了一块糯米糕,蘸了一些白糖,塞在嘴里吃着,笑道:"我要去点滷了。再不去,豆浆就冷了。”

  说毕,就向外走。走到院子里,向屋子里叫道:"天快亮了,计chūn!快上学去罢。”

  计chūn向门外看时,果然天上已经现了灰色。他就拿了一块糯米糕,向外走来。jú芬在后面跟着,悄悄的问道:"计chūn哥!今天下午,你是带我去游公园吗?”

  计chūn道:"你到我屋子里去,我慢慢的告诉你。”

  他说着,向屋子里走,将一顶帽子,jiāo给jú芬道;"你给我戴上。”

  于是坐在凳子上,等jú芬来戴。jú芬低声笑道:"我手上有糖有蜜吗?为什么要我戴帽子?”

  计chūn道:"这个时候,外面没有光亮放进来。灯下照镜子又看不见,所以要你给我戴上,免得戴歪了。”

  jú芬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就给你戴上罢。”

  于是两手捧了帽子,给他端端正正的戴上。计chūn突然握住了她一只手道:"今天吃糕吃粽子都有意思的。祖宗位前点了一对红蜡烛,那是什么意思呢?”

  jú芬道:"那有什么不懂的?不过是要红红火火罢了。”

  计chūn道:"我看不是那个意思。你猜是什么意思?点红蜡烛……"jú芬将手一抽道:"不是你今天去行毕业礼,我要说出不好的来了,你这个人越学越坏了。”

  说毕,向计chūn丢了一个眼色,掉转身来,就跑走了。计chūn笑道:"你只管跑,下午我不带你出去玩。”

  说着,整了一整衣服,走了出来。这时天色已经灰亮了,天上没有了星斗。豆腐店前的几块铺板都取下了。世良摆了一块板子,坐在店门口,板子上叠了一叠布。他用铜勺子,在豆腐桶里舀起豆腐来,用布块继续的包豆gān。你看两只袖子高高卷起,十个指头叠着布块,十分的快,一折两折,就包成一块豆gān的皱形。那豆腐的汁水,由板子向下流着,流到门口的石沟里去,溅了不少的泥点,到他赤脚上去,他都不理会。他又继续在那里唱不成板眼的皮簧:"这才是,有子不教,父母之过;教子不严,师之惰!……"他看见计chūn走了出来,就向他笑着:"哟!孩子!你上学去了?”

  门口有两个赶早市买豆腐浆吃的,世良就指着计chūn,告诉他们道:"你看,这是我的儿子,今年十七岁,在省立模范中学初中班,考第一毕业了。你们看我周老头子不出吧?我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呢。”

  他看到计chūn遥遥而去,眼望了儿子的后影,只管微笑。计chūn见父亲如此得意,也是很欢喜,穿了那双新皮鞋,走着石板路橐橐作响。正走着,身后霹霹扑扑一阵脚步响,回头看时,却是jú芬跑了来。便停了脚笑问道:"你跑来作什么?你不是不理我就跑走了吗?”

  第4节:第一回(4)

  jú芬笑道:"谁教你不老老实实的呢。”

  计chūn笑道:"我还不会老实的,你不要跟着后面来。”

  jú芬撅了嘴道:"人家规规矩矩的来和你说话,你还是这样顽皮。”

  计chūn道:"什么规规矩矩的事。你不开口,我就知道你为什么来着?你不是问我下午到不到公园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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