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Q84 BOOK2_村上春树【完结】(47)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能睡着。”深绘里说。

  正如她所说,尽管被下个不停的bào雨和摇撼楼宇的雷鸣包围,天吾还是伴着不安的心和顽固的勃起,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他还以为这种事不可能呢……

  在睡着前,他想,一切都混混沌沌。必须设法找到通向答案的最短途径。时间受到制约,发下的答题纸又太窄小。嘀嗒嘀嗒嘀嗒,时钟忠实地铭刻着时间。

  回过神来,他已赤身luǒ体。深绘里也赤身luǒ体。完全赤luǒ,一丝不挂。她的rǔ房描绘出完美的半球形,无可非议的半球形。rǔ头不太大,还很柔软,正在静静摸索必将到来的完美形态。只有rǔ房很大,已经成熟。不知为何,看上去好像几乎不受重力的影响。两只rǔ头优美地朝向上方,仿佛追逐着阳光的藤蔓植物的嫩芽。其次,天吾注意到她没有yīn毛。原本应该长yīn毛的地方,只有光滑白皙的肌肤luǒ露无遗。肌肤的白皙越发qiáng调了它的毫不设防。她两腿岔开,可以看见大腿根部的性器官。和耳朵一样,看上去就像刚完工一般。也许那真是刚完工的。刚完工的耳朵和刚完工的性器官很相似,天吾想。它们似乎向着空中,小心翼翼地在聆听什么。比如说在远方鸣响的微弱的铃声。

  天吾仰卧在chuáng上,脸朝天花板。深绘里骑在他身上。他的勃起还在持续,雷声也在持续。雷声究竟要轰鸣到什么时候?雷鸣这样持续不已,天空现在难道不会被撕成碎片吗?补天之类的事,只怕谁也无法做到吧。

  我刚才睡着了。天吾想起来。勃起状态不变,就这么睡着了。此时仍然硬硬地勃起着。在沉睡期间,勃起也会一直持续吗?还是在一度复原之后,又重新勃起了,就像“第二次某某内阁”一样?到底睡了多长时间?不不,别管这种事了。总而言之(中断过也好没中断也好)勃起还在持续,看不出有任何消退的迹象。索尼和雪儿、三位数乘法运算,还有那复杂的算式,都没起到让它消退的作用。

  “没关系。”深绘里说。她张开双腿,将刚完工的性器官对准他的腹部,看不出觉得羞耻的样子。“翘起来不是坏事。”她说。

  “身体不能动。”天吾说。这是实情。他努力想爬起来,却连一根手指都举不起来。身体有感觉,能感到深绘里的体重,也能感到自己坚挺地勃起着。但他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沉重、僵硬。

  “你没必要动。”深绘里说。

  “我有必要动。”天吾答道,“因为这是我的身体。”

  深绘里未发一言。

  自己的话是否像正式的声音那样振动了空气,天吾都心里没底。

  没有嘴角的肌肉按照他的意图运动、语言在那里成形的真实感。他想说的话,似乎大致传达给了深绘里。不过两人的jiāo流中,有一种类似通过接触不良的长途电话jiāo谈的含混。至少对不必聆听的话,深绘里可以不去聆听,天吾却做不到。

  “不要担心。”深绘里说,并慢慢向下移动身体。这个动作的意思十分明显。她的眼睛里蕴藏着一种光芒,那光芒的色彩从未见过。

  这样刚完工的纤小性器里,很难想象他那成人的yīnjīng能插得进去。

  太大,又太硬,疼痛肯定不小。但回过神来,他已经完整地进入深绘里的身体,甚至没有丝毫的阻力。它插入时,深绘里连脸色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呼吸略有些紊乱,上下颤动的rǔ房的节奏出现了五六秒微妙的变化。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很自然,很普通,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深绘里深深地接纳了天吾,天吾深深地被深绘里接纳,两人就这样静止不动了。天吾仍然无法动弹,深绘里则闭着眼睛,在他身上像一根避雷针般将身体挺得笔直,停止了动作。嘴巴半张,能看见嘴唇在微微地动,仿佛微波dàng漾。那似乎在空中摸索,要形成某种话语。

  但此外没有别的动作了。她似乎要保持着这个姿势,迎接某种事态发生。

  深深的无力感揪住了天吾。接下去即将有事发生,自己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能根据自身意志去控制。身体没有感觉,不能动弹,yīnjīng却依然有感觉。不对,那说是感觉,不如说更接近观念。总之它宣告他进入了深绘里体内,宣告勃起呈现着完美的形态。不戴避孕套行不行?天吾不安起来。万一怀孕就麻烦了。年长的女朋友对避孕极其严格,天吾也被弄得习惯了这种严格。

  他拼命设法思考别的事情,但实际上什么也无法思考。他身处混沌中。在那混沌中,时间似乎是停止的。但时间不可能停止。这种状态在原理上是不可能的,恐怕只是不均匀。长期看来,时间是按照规定的速度向前推进。这确切无误。但如果只拿出一部分来看,也存在不均匀的可能性。身处时间这种局部的松弛之中,事物的顺序与概率便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天吾君。”深绘里呼唤道。她这么喊他,还是第一次。“天吾君。”

  她重复道,就像练习外语单词的发音。为什么忽然改用名字来呼唤我了?天吾觉得奇怪。随即,深绘里缓缓俯下身,凑近他的脸,将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微张的嘴唇大大地张开,她柔软的舌头进入了天吾口中,发出好闻的香味。它执拗地探寻着不成词句的语言,以及上面刻着的密码。天吾的舌头也在无意中回应它的动作。仿佛两条年轻的蛇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凭借着彼此的气味,在chūn天的草原上相互缠绵,相互贪求。

  然后深绘里伸出右手,攥住天吾的左手。她紧紧地、牢牢地包着天吾的手,纤小的指甲掐进了他的手心。随即,她结束了激烈的亲吻,抬起身子。“闭上眼睛。”

  天吾按照她说的,闭上双眼。那里出现了一个深而微暗的空间,异常深邃,望去似乎一直通向地心。其中she入了令人想起薄暮时分的暗示性的光线。在漫长的一日之后来访的和煦温馨的薄暮。能看见许多小碎片般的东西浮在光线里。或许是尘埃,也可能是花粉,还可能是别的东西。不一会儿,纵深徐徐缩短,光线变亮,周围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回过神来,他十岁,在小学的教室里。这是真正的时间、真正的场所、真正的光线、真正的十岁的他。他真的能呼吸那里的空气,嗅着涂了清漆的木材和黑板擦上粉笔的气味。教室里只有他和那位少女两人,看不到其他孩子的身影。她敏捷而大胆地抓住了这个偶然的机会。或许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总之,少女站在那里,伸出右手,握住了天吾的左手。她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天吾的双眼。

  口中焦渴难耐,所有的水分都消失了。这件事太突然,所以他不知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说才好,只是呆立不动,听任少女握着他的手。随即在腰的内侧,感到一阵微弱然而深刻的疼痛。这是从未体验过的疼痛,是一种像远方传来的海涛声般的痛。同时,现实的声音也传人了耳中。从dòng开的窗口飞进来的孩子们的呼喊声。足球被踢起来的声音。球棒击打垒球的声音。低年级女生在诉说什么的尖叫声。竖笛在生涩地练习合奏《夏日最后的玫瑰》。这是放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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