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明没了信心,本来说这种话就不是他的qiáng项,说得他牙疼,现在一看没效果,索性闭了嘴,跟着肖依雯往前走。
滨河路永远是热闹的,也永远是寂寞的,因为你不知道这条路上走出来的,到底是爱情还是爱情过后的残局。每个人都在走,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
爱情其实是最操蛋的,一点儿逻辑也没,比爱情更操蛋的,怕就是碰见爱情又不知怎么抓的人。
比如现在的江长明。
肖依雯大约是走累了,停下脚步,回头望住江长明:“你打算怎么收场?”
江长明莫名其妙,听不出肖依雯在问什么。
“我是指沙沙。”
“沙沙?”
“难道你真不明白你师母的心思?”
“这跟她有啥关系?”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肖依雯忽然抬高了声音,看得出,她被这件事儿苦恼着了,江长明这种稀里糊涂的态度,更让她往歪里想。
“我压根儿就不清楚你说什么!”江长明也来了劲儿,这劲儿是突然生出的,很有些莫名其妙。
“你冲我吼什么,我还一肚子委屈哩!”肖依雯再也不能控制了,她原本指望着江长明能安慰安慰她,至少,能说几句让她往宽处想的话。谁知江长明竟给她来了恶狠狠一句。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内心压抑着的委屈,哗一下泻出来,泻得满地都是。她怕把自己淹没,也怕把江长明冲走,一掉头。跑路边去了。江长明眼睁睁看着肖依雯拦车而去,步子居然僵得迈不动。肖依雯话里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但他怎么解释?
有些事你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师母突然改变对肖依雯的态度,绝不是肖依雯哪儿得罪了她,怕是,根源还在沙沙身上。这事肖依雯真是有点儿冤,委屈大得很,为了师母,她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果,换上谁也受不了。
江长明正在考虑,要不要赶过去跟肖依雯说几旬好话,电话响了,里面是沙沙的咆哮声:“江长明,我要你回来,你十分钟不回来,我就跳楼!”
“你跳好了,没必要通知我!”挂断电话,江长明就茫然了。这是一个男人面对几个女人时的茫然,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我哪儿做错了,用得着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这个空气中裹着浓浓寒意的秋末的夜晚,江长明兀自走在huáng河边上,huáng河一改平日的张狂,流的是那样平静,静得让人感觉不出它在流动。倒是他的脚步,来来回回的像是踩在麦芒上,走累了,走够了,心想也该回去了。这才甩了甩头,打算把一切烦心的事儿都甩掉。不管怎么,他是该去沙县了。
回到家,楼道里黑黑的,这幢楼上的感应灯是老式的,很迟钝,有时人都进了家门,一楼的感应灯才能亮起来。他又懒得用力儿踩,索性摸着黑爬楼道。有时摸黑爬楼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儿,自洋在的时候,他们就比赛着爬楼,看谁先到家。爬到后面的人必须喊报告,方能入得了家门。可惜这些都成了梦境,再也不能重现。江长明正要伸手掏钥匙,猛见沙沙虫子一样蜷缩在门口,她的样子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江长明眼里哗地就有泪涌出来。
可怜的孩子,她在拼命地作贱自己。
门刚打开,还未来得及开灯,沙沙扑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他。
“长明哥,你别扔下我……”
一夜之后,世界似乎又出现了它原有的平静。其实世界本就是平静的,不平静的,只是我们的内心。沙沙睁开眼,感觉是那么的美妙,妙不可言。她像个经验老道的yīn谋家,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昨晚这一仗,她算是打赢了,至少没输给对手。
对手是谁?沙沙懒懒地想了想,似乎也想不起该把谁当对手。她笑了笑,笑得有几分灿烂。秋日的阳光从窗户泄进来,染了一chuáng,染得她两条胳膊藕似的性感,放she出勃勃欲光。她伸了个懒腰,看到自己近乎luǒ露着的下体时,她的笑就有了某层坏意。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就范,走着瞧吧,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从上海那家小宾馆第一次抱住他时,沙沙就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你必须抱住他,这辈子,他是你最后一棵树。,
抱住他,一定要抱住。这么想着,她起身,穿衣,主妇一样不惊不乱。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急了,不慌了,她要一步步地,稳稳地,将他捕杀在自己怀中。
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尽管他一次次从这魅力中逃了出去。
那场救命的雨就是这天中午开始落下的,风卷着黑云由西往东移时,江长明坐在车上。他是天亮之前动身的,他必须在天亮之前动身。他怕黎明映出屋子里的尴尬,更怕自己惨白的脸色还有发冷的身子bào露在光明之中。这一夜他过得相当艰难,上海小宾馆那一夜还要难熬几倍。沙沙不顾一切扑向他时,他便知道,又一个不眠之夜降临了。
沙沙是疯了,真的疯了。她怎么能那样疯狂,怎么能那样的无所顾忌呢?坐在车里,江长明还忍不住心悸,感觉身体在一阵儿一阵儿发颤,忽儿往冷里去,忽儿又往热里烧。思维,也飘飘摇摇,动dàng不定。
太可怕了!他感觉自己被焚烧了一次,洗劫了一次,他像溺水水者。差一点儿就被她弄得窒息而死。
他坐的是早班车,车上并没几个人,两个民工模样的人一上车便打起了瞌睡,另有一对小青年,像是要去沙漠里写生,谈的都是跟画有关的话题,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学画的,他们是在谈另一个人,那人好像因为学画学出了问题,被学校开除了。再后来,两个人就在车里肆无忌惮地亲热起来,发出的声音让江长明全身沸腾,好像又被拽回了昨晚。
我怎么也会抱住她呢?冷不丁的,江长明就又想这个问题,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昨晚他就这样问过自己,是在沙沙彻底睡了之后,她倒是好,说睡就给睡着了,江长明的瞌睡,却让她惊得早飞到九霄云外。
我不该抱住她的,更不该……江长明叹了口气,感觉有种罪恶感升起,
折腾得他想从车上跳下去,跳到某个yīn暗的角落。
车上又上来几个人,早班车老是这样,一路要停,一路要捡人,江长明的思路因此被打断,等车子重新启动时。他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次想到的好像是肖依雯。奇怪,在这个yīn云渐渐罩住天空,雨好像真的要来的早晨,他脑子里的肖依雯,居然很是模糊,想了几次都没把她的面目想清楚,反倒是沙沙,像个调皮而又捣蛋的坏家伙,一次次跳出来,qiáng行将肖依雯给压了下去。然后他便看到一大片白,雪白、粉白、嫩白,无法避开的白。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除了白洋之外,他看到的又一个女人的身子,年轻女人的身子。天呀,我怎么会这样!他把自己吓了一跳。
雨终于开始落了。
真是救命雨啊,一下车,江长明便听到来自四处的声音,全是感激老天爷的。八个月,整整八个月,沙乡人没看见老天爷掉一滴泪了,哥哥,再要不掉,这一沙漠的人,怕是一个也待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