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_许开祯【完结】(56)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我叫他跑,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县政府的大门开着哩,我给他背回去!”

  看着这个一脸沟壑的庄稼人,肖天想说什么,没说。肖天已知道沙县官员撤走的事,是女儿肖依雯告诉他的。女儿说,沙县方面已知道国际组织派官员私访的事,很恼火,认为遭人戏弄了。对牛枣花,他们突然就没了兴趣,自认为gān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所以没跟医院方面打招呼就把人撤走了。女儿说这话时很气愤,流露出一腔正义。肖天笑了笑,他理解女儿,女儿还年轻,对这个社会,看得还不是太透。等女儿再经历些风雨,就不会这么激动了。不过对牛根实,他却是另种态度,这个外表老实巴jiāo的男人,有点儿可恶,还有他那个老婆,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念在他是病人家属的份上,肖天忍了几忍,没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牛根实嚷了一阵,见肖天不接茬,恨恨道:“算了,不跟你说,你们穿的一条裤子,就想着挣钱,老百姓的死活,你们看不见!”说完,提着他那个一直提在手里的蛇皮袋子,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肖天发了好长一会儿怔。意识到自己开小差,他忙收住思绪,苦苦笑了笑,去找玉音了。

  听完肖天的话,玉音感激地点点头,说:“怎么治,我全听医院的。肖叔叔,我姑姑她不容易,你一定要救救她啊。”肖天忍住心里的难过,点点头。两个人从办公室走出来,肖天又为枣花做了一次检查,什么也没说,表情沉重地走出了病房。玉音跟出来,一直跟到楼梯口。肖天停下步子,问:“医药费有困难吗?”玉音憋着嗓子,道:“医药费的事,不用你们担心,我一定会凑齐。”肖天想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又怕加重这孩子的负担,沉默了片刻,告辞走了。

  玉音再回到病房,就见姑姑已换好自己的衣裳,打病chuáng上走了下来。

  “姑姑,你这是gān啥?”玉音惊问道。

  “音儿,不治了,咱回去,回沙窝铺去。”牛枣花挣弹着,想努力让自己的病表现得轻点儿,可她那样儿,哪里能努力得起来。话还没说完,人便费力得喘不过气。

  “姑姑,你乱说些啥?快躺下,你可别再吓我。”玉音边说边将姑姑抱回chuáng上。真是想不到,这才几天,姑姑便轻得如同孩子。玉音感觉抱在怀里的已不再是姑姑,而是一捆子gān柴。

  “音儿,听姑的话,咱回去,这省城的医院,哪是咱住得的。”

  “姑姑——”玉音真是不知该咋劝说姑姑了,这些天,为了让姑姑安心治病,她算是费尽了口舌,简直把这二十多年的话都赶在一起说了。

  “音儿,你个傻丫头,姑没事,姑硬朗着哩。姑这一辈子,连个药片子都很少吃。你让姑躺在这里,姑难受……”

  “姑——”玉音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除了哭,她还能说什么?

  就在两个人抱头相哭的当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玉音抹了把泪,又慌忙把姑姑脸上的泪也给抹掉,这才跑去开门。门一开,就有一大束鲜花先送进门来。驼驼坐在轮椅上,鲜花把他给遮没了。等鲜花进了门,玉音才看见,后面跟着的,还有护士肖依雯和气质不凡的江长明。

  一看是玉音的朋友来了,枣花想挣弹着起身,被肖依雯拦挡住了。肖依雯说,她刚刚换班,正好看见驼驼跟长明,就一并过来了。驼驼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天我去外面演出,昨天才回来。”说完,又掉头问枣花:“姑姑,感觉好些了没?”

  枣花一听驼驼的口音像沙乡人,忙问:“你说话咋这么熟?”

  驼驼笑道:“我家也是沙乡的,跟你们近,就在羊路。”

  “羊路?”枣花费劲想了半天,猛然道:“你不会是驼六爷的孙子吧?”

  “姑姑眼真是尖,我爷爷就是驼六爷。”一听枣花认出自己,驼驼忽然就亲切得不成。玉音悄悄拿脚踩了他一下,又给他挤了个眼色。当初玉音给驼驼输血那档子事,姑姑虽是知道,但玉音一直瞒着姑姑,并没告诉她救的人就是羊路村的驼驼,玉音只说是个陌生人,后来没救下,死了。这阵儿见驼驼一口一个姑的,生怕他一漏嘴,把实话给说出来。驼驼并不知情,他还正想着怎么婉转地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呢。江长明见状,忙插话道:“驼驼,病人需要多休息,我们先走吧,改日再来。”

  驼驼像是不想走,他今儿来,是真心报答恩人的,这一次,说啥也要把这份情还上。就在玉音几个眼睛挤来挤去的空儿,枣花又发病了,胸闷气短,呼吸有点儿艰难,大约是在这里见了沙乡人,有点儿触景生情。肖依雯赶快上前施救,同时摁响了呼救器,病房一时又乱起来,驼驼只好跟着江长明,悻悻下了楼。经过收费室时,他跟江长明往枣花的账号上存了些钱。驼驼存了三万,江长明存了五千。做完这些,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无语地离开特病区。

  外面的阳光很艳,阳光打在脸上,竟然还是生出一种疼痛感。

  第二天,江长明回到了沙县。

  迎接工作虽然草草收了场,但对沙漠所而言,工作却一刻也不能停留。江长明有个愿望,一定要把老师这项成果推广开,不但要推广开,还要名正言顺为老师争取到应该得到的荣誉。人虽是走了,成果和荣誉,却永远属于他。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在秘密展开。江长明这次没惊动任何人,他向周晓哲保证,无论背景多么复杂,他都要拨开这层层迷雾,让该显的真相显出来。

  第一个进入他视野的,是马鸣。自打孟小舟当了沙漠所所长,马鸣跟沙漠所,突然拉开了距离,尤其是专家队进驻沙县后,马鸣更是小心谨慎,绝少在场面上露脸。江长明已了解到,沙县沙生植物开发公司是县政府跟北方光大实业联合出资兴办的一家股份制企业,代表县政府行使管理权的,是一个姓董的女人,这女人很神秘,多的时间,她不在沙县,开发公司的事,她也很少插手,公司说穿了还是马鸣在经营。还有消息表明,自从成立沙生植物开发公司后,马鸣的主要jīng力都用在了这边,他原来的北方光大实业,反倒成了个空架子。工商局一位知情人士说,北方光大实业原本就没多少资产,马鸣用一辆奔驰蒙住了别人的眼,加上他敢于花钱,财大气粗的样子让人误以为他是富商。马鸣是沙县招商引资引来的,是沙县政府官员的座上宾,这一点,也使他在沙县具备了某种呼风唤雨的能耐。有证据表明,他跟沙县县长白俊杰关系非同一般。白俊杰被带走后,马鸣突然变得收敛。不只如此,最近他突然扔下沙生植物开发公司不管,又将jīng力投入到北方光大实业。

  江长明通过关系,以合作推广“达远三代”为名,将马鸣约到了一家酒店。两个人原本就认识,只是关系很淡,江长明到沙漠所不久,马鸣就下海经商了。但毕竟,也算同在一起共过事,所以见面也没显出多少生分。

  “我想跟你谈谈‘达远三代’的事。”江长明开门见山,将合作意向摆到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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