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_许开祯【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管,咋个不管?”老康笑着说。

  “管你还楞着做啥,抓贼呀。”

  “我这不是正在抓么。”老康看上去很幽默,像是在故意逗牛根实。

  “蹲在yīn凉房房能抓到贼?你个老康,这回要是把骆驼找不回来,我跟你没完!”牛根实较上劲了,他对老康很有意见。牛根实现在对谁都有意见,他以前不这样,以前当支书,他跟乡上县上的gān部很要好,gān部说啥他都没意见。

  “你还甭说,这贼,我真就蹲yīn凉房房能抓到。”老康突然换了脸色,一本正经道。

  “你骗谁?”

  “我没骗谁,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老康从铁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牛根实面前。

  当下,牛根实的脸就绿了,不只是绿,青,紫,涨满了血,尔后又变黑,变得没有脸色了。

  “哪来的老康,你哪来的这枷子?”

  “你猜。”

  “老康我跟你说,你可别胡来,这枷子,这枷子跟贼没关系。”

  “你咋知道没关系?”

  牛根实不言喘了,除了喘粗气,牛根实真的没法言喘。不过他心里,腾就起了一层黑云。他看了看老康的脸,又看了看,老康很严肃,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牛根实腿一下软了,有点站不住:“老康,老康你可不能乱来呀,当初,我老牛可对你不薄。”

  兴许,这句话起了作用。老康想了想,他当派出所长时,牛根实的确对他不薄,这份人情,也应该还了。于是他道:“你先回去,该咋做,你清楚。不过丢骆驼的事,你最好不要再挑头。”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啊……”牛根实几乎要感激得给老康磕头了。他一刻也没敢耽搁,连忙就往家走。一进家门,就扯上嗓子喊:“人呢,虎子呢,死哪去了?”

  苏娇娇打屋里奔出来,边掩怀边问:“骆驼呢,骆驼找到了没?”

  “找你妈个脚后跟,人呢,虎子死哪去了?”

  “跟麻五子出去了,说是有笔生意,急着要做。”

  “做他爹的个头,给我找去!”吼完,牛根实又觉不对劲,事情到了这份上,找回来又顶啥用,不如?于是他将苏娇娇喊到面前,如此这般低语了一阵。苏娇娇听完,妈呀一声,差点没栽倒。不过为了儿子,她还是挺住了,颤着声音问:“让他跑,跑……跑哪儿?”

  “你个丧门星,这阵子了还问,能跑哪跑哪,没老子的话,不要让他回来!”

  苏娇娇穿好衣服,慌慌张张跑去给儿子通风报信了,牛根实这才一屁股瘫炕上,长吁短叹起来。

  那个枷子的确是虎子做的,牛根实一眼便能认出。全沙湾村,再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枷子。虎子这娃聪明,爱动脑子,三片木板板加上一把钢锯条,就能做出一个整骆驼的枷子。牛根实亲眼望见过,儿子在沙窝里给骆驼使枷子。他先把枷子藏草丛中,藏得很隐秘,骆驼轻易发现不了。结果它晃晃悠悠寻着去吃草,嘴头猛就让枷子卡住了。这阵儿你再看,骆驼就不再是骆驼,成了一只狗,任人牵着走的狗。虎子想让它走多快,它就得走多快,而且还发不出声音。聪明,真是聪明。牛根实真是服了儿子,他在沙漠里活了大半辈子,跟骆驼打了几十年jiāo道,还没想出这么一个制服骆驼的好办法,年纪轻轻的儿子却想到了。了不得呀。了不得个脚后跟!炕上的牛根实猛就弹起身,不行,我不能这么gān坐着,万一姓康的说话不算数,来个声东击西,不就全完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呀,指着他养老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咋活?

  牛根实接连奔波了半月,儿子虽是跟着麻五子安全逃掉了,可事儿却有了新的麻烦。姓康的倒是诚心想帮他,也替他做了不少工作,可牛玉虎一伙真是太坏了,他们胆大妄为,不只是偷了沙湾村的骆驼,还偷了邻村的。偷邻村张三虎家的骆驼时,竟捎带着将张三虎十五岁的哑女给那个掉了。

  这还了得!

  张三虎一家拉着寻死未成的哑女,正在到处告状哩。这回,儿子跟麻五子他们,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无奈之下,牛根实才跌跌撞撞跑来找枣花,求她想办法。

  “我有啥办法,造孽啊,真是造孽。”枣花的震惊绝不亚于哥哥牛根实,还没听完,她就吓得浑身哆嗦了。

  “妹子,你的路子比我广,这回说啥也得帮帮哥,不帮,哥就全完了呀。”

  “叫我咋帮?gān下这号丧天良的事,你叫我咋帮?!”枣花心里,连惊又恨,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做贼,还把哑女给……

  “妹子,你咋个说话哩,哥是跑来求你帮忙的,不是跑来找骂的。”

  “这忙我帮不了,你走吧。”枣花说的是气话,也是真话,这忙,她哪里帮得了?

  “好啊,枣花,我就知道除了姓郑的,你心里再装不下任何人。这趟我算是白来了,不过有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姓郑的不gān净,活着时他又占又贪,眼下上面已查他了,那件事儿,你也甭想瞒下去。既然你不管虎子,也甭指望我再帮你遮掩。”

  “你想咋个……”

  “咋个?该咋个就咋个!玉音她也大了,该知道谁是她爹了。”

  “你——”枣花惊得,两眼直直瞪住牛根实,不相信说这话的就是她亲哥。牛根实愤然起身,他才没时间跟枣花磨嘴皮子哩。

  枣花正欲说啥,牛根实已出了屋子,没想刚一出门,就让羊倌六根给挡住了。

  “你赔我羊,我的大花,它怀了羔的呀——”

  “滚开!”牛根实一把推开六根,今儿个真是扫兴,尽碰着丧门星。

  “我的羊,我的大花,你个贼娃子,老的偷,小的也偷……”

  “啪!”一个嘴巴重重搧严了六根的嘴,牛根实的脸变了形,六根要是再敢说下去,指不定他会一脚踩死这个外来鬼。

  夜黑下来,沉沉的,大风过后,沙漠陷入短暂的平静。

  这是三天后的夜晚,那天牛根实走后,枣花就病倒了,气病的。她听见了六根的话,追着细问,六根又不说,净拿假话瞒哄她。气得她一把撕住他脖子:“你说不说,不说你走,这阵就走!”六根见她真的上了火,吞吐道:“我是瞎说哩,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甭往心里去。”

  “死六根,你是成心想气死我啊。”

  枣花知道,六根那句话绝不会是瞎说,哥哥一定是背着她,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狠上心踹六根一脚。那一脚真是狠啊,踹得六根好半天接不上气。六根这死人,天生受气的命,谁的气他也受。枣花有点心疼六根,这是六根到沙漠里放羊后第一次让她生出这感觉,有点怪,也有点酸。可她眼下顾不了这个,她必须弄明白,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是他带坏了虎子,让他走上了邪路?枣花猛地抬起头,刚要问二句,头里一晕,眼前一黑,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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