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_许开祯【完结】(46)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窣声惊醒他,掉头一看,竟是大姑在为他遮挡着夜风。

  他突然张开双臂,搂住她娇弱的身子。

  没有反抗,没有抵挡,有的,是一阵紧过一阵的颤动。很久,大姑抬起头,喃喃道:“回去吧,夜深,风儿凉。”

  他没法松手了,感觉再也丢不开她,猛一用力,更紧地搂住她。

  可是,大姑推开了他,苍凉地说:“我是个寡妇,我不想毁你……”

  次日,负责打井的张二爸说,三成那娃放井上不成,想换个人。破烂儿说,行,你挑上谁谁过去。

  沙窝里打井,先按图上的尺寸把坑挖下去,挖到一百米时,水利局会派技术员来,再用钻头钻。水大约在二百米,支井架、箍井筒的事都由水利局的人专门指挥。张二爸的工作,就是先挖一百米,等水利局来了人,人家让咋做就咋做。当然,连人带机子,费用由破烂儿出。

  三成挖树沟挖了一天,大姑嫌弹道:“三成,gān活要狠着心,你那样,不是你gān活,是活gān你哩。”

  “我又不拿工钱,爱咋gān咋gān。”三成是他爹硬bī来的,gān这苦脏活,心里就有气,听大姑一嫌弹,口气就凶。大姑还要说啥,猛见破烂儿使眼色,话咽了肚里,脸却黑黑的。看得出,大姑见不上磨洋工的人。破烂儿虽清楚,工钱一个子儿少不了三成的,可毕竟他是队长的儿子,说重了他给你耍脸子,你有啥治?

  果然,第二天,三成耍了脾气,说不gān了,要回。大姑黑着脸说:“回就回,二舅还让你炼哩,炼个萝卜。”两人说着就吵了起来,破烂儿急了,挡在中间劝半天,才把姐弟俩劝开。破烂儿说了一堆好话,才把三成留住,最后给三成另行按当了个差事,专门拾柴火,三成才不嚷嚷了。

  26

  谁也想不到,三成拾了几天柴火,竟拾出一个天大的祸。

  他和沙乡一个叫薛兰兰的女子好上了。

  据三成说,他跟薛兰兰是先相好后在一起,不在一起她家不让薛兰兰嫁给他,可是这样一来麻烦就大了。

  薛兰兰家的人追来了,跟破烂儿讲理。说是讲理,其实是讲钱。

  “你的人,你说个话,叫我告哩还是叫我死哩。”先找来的是兰兰妈,一个四十多岁的沙乡女人。

  破烂儿怕事情张场,忙把兰兰妈拉到僻背处。“人呢?”他问。

  “叫我给捆了!”兰兰妈恨恨道,接着又哌喊,“丢死先人呀,我不活了,我这就到公社死去——”

  “他婶子,咋回事,先说清楚嘛,说清楚告也不急。”破烂儿一边附和一边想对策。

  “咋回事?我说不出口啊,天老爷啊,我不活了,我的闺女啊,硬让他给害了。”

  兰兰妈鼻子一把泪一把,哭天抢地。

  破烂儿慌了手脚。跟兰兰妈同来的还有两个男人,气势很凶。破烂儿赶忙掏出烟,敬给人家:“两位劝劝,劝劝嘛,有话好好说。”

  “拿一边去,这事不能这么了了!”

  “对,不能这么了了!”

  于是就按沙乡的乡俗来了。

  破烂儿先出六百块钱,给兰兰妈压惊。兰兰妈同意把三成放回来,剩下的事,由破烂儿担在身上。

  当夜,破烂儿和大姑去了戈壁,领回了三成。他们去时,三成光着身子,一根绳子捆住他的手脚,头耷拉在地上,等着挨宰。

  谁也没说啥,出了这号丑事,打骂已是无用。大姑象征性地宽慰几句兰兰,一扭身先回来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破烂儿就又站到了兰兰家门口。

  这件事整整熬费掉破烂儿十天的时间,来来回回跑几趟,兰兰家才答应让三成娶兰兰,条件是彩礼双倍,队长二舅先给兰兰哥说一房媳妇。队长二舅很感激破烂儿,好歹不说,这事算是结了。

  树种完时,井才打了一半。水利局来了三个人,一个师傅,两个徒弟。gān活的人回了一大半,三个女的也走了。杨家丫头听说三成的丑事后,哭了一鼻子,谁也没注意到,在这个热làng滚滚,沙尘漫天的地方,还会悄悄生长出这么一份情。大姑说,杨丫头不值,为三成这么个烂货。不管值不值,杨家丫头的眼泪是流到沙窝里了。大姑侍候着十几个人,破烂儿又去了河阳城,他已着手腐竹厂的事,风里来土里去,人瘦下去很多。大姑每望他一回,心里总忍不住想,这人到底翻天哩还是入地哩,他咋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最后一场chūn雨哗哗落下来,下了一天一夜,火爆的大漠温柔了,空气清慡了许多,隐隐约约中,沙漠能看见绿了。

  水利局的赵师傅很烦人,顿顿拣好的吃不说,一天到晚嘴里没个gān净,一肚子男盗女娼。喧起荤段儿来比李三爸能喧多了。打井的人一天到晚猴子追猩猩似的围住他,让他讲那些笑掉牙的段儿。大姑却很烦,那男人的眼贼鼠鼠的,一天到晚盯住她的身子不放。一看见大姑,就兴奋得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眉飞色舞。

  赵师傅又在讲,讲到jīng彩处,人们哗一下笑了。李三爸笑得饭都喷了出来,窝铺前响起一片哎哟。笑完了都说这段子好,有味,再吃饭,好像那段子进了碗里,嚼的那是个香。

  夜里,大姑细细想了这段子,竟也捂住肚子笑了几回,笑完就难受,空空dàngdàng的。雨后的沙漠有点冷,凉意从四处袭来,她瑟缩着身子,很久才入睡。迷糊中觉得有只手在身子上蠕动,起先还以为是梦,美滋滋的,等男人重重地压上来时,才顿觉不好,有人摸进窝铺了,一阵乱叫,惊惶中见是赵师傅这个老不死的压住她,她奋力挣扎,赵师傅死死抓住她的裤腰带不放,嘴像猪拱地似的拱着她的奶子。大姑急了,摸出枕头底下藏的剪子,就往赵师傅身上戳。赵师傅这才怕了,松开手,提着裤子跑了。

  大姑一直哭到天明,漠风听到了,星星听到了,就连睡了的沙鼠们也听到了。

  姓赵的挨了一顿猛揍!如果不是两个徒弟拉得快,怕是要给揍死哩。

  破烂儿回到沙窝铺,听了大姑的哭说,狮子一样吼叫着扑向赵师傅。破烂儿那么大个身架,揍个赵师傅,简直就是老鹰啄小jī。

  赵师傅不服气,挨了揍还犟嘴:“不就一个小寡妇嘛,又不是你老婆。”他又挨了一顿猛揍,这次他两个徒弟没拉。

  是夜,破烂儿走进大姑的窝铺,再也没出来。

  第9章

  27

  天渐渐放亮。晨光均匀地涂抹在大地上。深秋的大地,呈现出一派瑟瑟抖动的萧条。万木渐枯,百草凋零,花是见不着了,绿色也像是一夜间让秋风掠尽,留给人们的只是满目枯huáng。

  西北风照旧chuī着,唯有它,像个永不知倦的斗士,不屈不挠,坚定不移。

  天是灰的,地也是灰的。灰天灰地中,河阳城睁开困顿的眼睛,迎接又一个黎明。

  乱石河滩上,推土机的轰鸣在黎明还未来到前就已划破暗夜的宁静。西头子那十丈长的明长城废墟上,几只老鹰睁着愤怒的眼睛,怒视着那几台“哇哇”乱叫的推土机和灰头灰脸的人群。他们的闯入打破了乱石河滩的宁静,也惊扰了废墟上鹰们的好梦。老鹰们显得很烦,它们弄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要gān什么,凭啥要闯入它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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