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_却却【完结】(84)

2019-03-10  作者|标签:却却

  青年医生眉毛一挑,颇为诧异,胡湘湘将刚领到的单子递过去,冷冷道:“我是胡湘湘,以后请多多指教!”

  苏铁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撇撇嘴走了,湘湘也不多说,进屋洗了手找出一个托盘和药品,回来就势蹲在湘君面前,直到她动手处理伤口,湘君才觉出疼痛,原来刚刚来的路上她不知道踢到什么,鞋子破了个大dòng,脚趾甲脱落了两个,鲜血淋淋。

  忙完这些,小满硬把湘君载回家,准备一会送饭过来。湘湘送走两人,听到屋子后面有奇怪地声响,转过去一看,只见苏铁医生正在简易搭建的小棚子里忙活,棚子不过一人来高,里面有个煤炉子和小桌子,煤炉子上一个黑漆漆的锅里煮着什么。

  湘湘定睛一看,桌上不过是油盐和面条,苏铁医生却有如做御膳,一根根面条排齐对准,脸色无比凝重。

  湘湘苦笑道:“苏医生,我家住得近,我哥马上会送饭来,别做了!”

  苏铁淡淡瞥她一眼,继续排列面条,等面条都对齐了,突然开口,“你不是去重庆做官太太享清福,何必回来凑这个热闹!”

  “长沙是我家,不回来我去哪!”湘湘没好气道:“你才是凑热闹!”

  “果然是名不虚传地辣椒脾气!”苏铁丝毫不以为忤,笑道:“史密斯教授要我向你问好,谢谢你在长沙的招待和帮助。”

  湘湘接待过地援华医生何止十个百个,一时也想不出他口中地教授是谁,绞尽脑汁回想,苏铁看出她的苦恼,也不解释,在油盐面条和烧滚了地水之间左看右看,终于下了决心,笑眯眯道:“听说你家东西很好吃,以后能不能让我搭餐?”

  湘湘瞠目结舌,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果然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湘湘看了看小棚子里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明显营养不良的某人,重重点了头。

  第六章 民国三十二年十一月十八日(1)

  “我对不起你,打完仗,要是我还活着再跟你离婚!”

  湘湘把混合着各种味道的一张薄薄的纸看来看去,因为看得太多次,纸周边已经磨损,而几处折痕都开了,分成好几片,一拿起来就摇摇欲坠。

  苏铁将食盒洗gān净拎到后头,看到转角yīn影中的人,微微一怔,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在她身边坐下来,仰望着天空一朵悠游的白云,嘴角慢慢勾起。

  湘湘斜了他一眼,轻声道:“姆妈说要我谢谢你,她的身体好多了。”

  “骗你的,笨!”苏铁丝毫没有承情的习惯,冷冷道:“她还能活多久你会不知道?你们女人真麻烦,最喜欢自欺欺人!”

  “关你什么事,我乐意,你再这样讨厌小心我不gān了!”湘湘哪里是能受气的,这些天在他手下没少被他冷嘲热讽,反正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对,环境苦条件差,人还特别少,她一个人要做几个人的活,有时候真想甩膀子不gān了!

  苏铁笑容更盛,扳着手指头算账,“现在大米至少30元一斤,你爸爸的薪水合计约7块银元,不到3000元,不够买100斤大米……”

  关键不是大米的问题,还欠他大笔医药费呢!湘湘被戳中死xué,蔫了半截,拂袖而去。

  苏铁笑容渐渐消逝,将手挪到一旁,慢慢落在她坐过的位置,无比轻柔地抚摸,感受那种人类的体温,直至自己的心热起来。

  傍晚。院子里早早点起一盏灯,就着星光和灯光,胡十和胡刘氏凑在一起改衣服。好不容易在街上一户老邻居的铺子借了块地方接活。不卖力做实在对不起每月作为租费地大米。

  秀秀带着毛坨回家时,从门缝里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秀秀咬了咬唇,示意毛坨叫人,只是聪明的小家伙似乎故意装作没领会她地意思,将身上的包袱取下来放在门口,默默爬到狮子上去守候。目光直直看向街口地方向。

  秀秀明白过来,往台阶上一坐,捧着脸看着提回来的一袋腊肉发愣,毛坨也不理她,捡了根棍子当作马,一路拖着往街口走,果不其然,来回跑了两趟就看到湘湘,欢呼一声。扑进她香喷喷的怀里。

  久别重逢,小家伙竟然记得自己,而且难得这般眷恋。湘湘满心酸疼,抱着他走到门口。门里面的人似有感应。猛地拉开,几人面面相觑。秀秀突然呜呜哭起来,扑通跪在胡刘氏面前,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姆妈,我对不起你!”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胡十闻到腊肉香味,连忙捡进来,蹲在地上一条条细细地看,啧啧称叹:“真好,真好,这下家里又可以顶一阵子了!”

  毛坨笑道:“太外婆,大爹说小舅舅拿的米要是不够,给家里搭个信去,他们马上送来!”

  “米?什么米?”胡十和胡刘氏jiāo换一个眼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胡十最先反应过来,将气死风灯拨亮了一些,扶着墙颤巍巍走进后院地库房,打开米缸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米缸空了两三天了,这些天都是在吃南瓜,她仍不死心,一个个坛子打开,空的,空的,空的……她双腿禁不住地颤抖,扶着一个大坛子慢慢坐到地上,要不是怕外头的人听见,真想嚎啕痛哭或者痛骂一回。

  化生子!化生子!她终于不想qiáng撑,从库房里顺便摸出拐杖,临出门,湘湘正把腊肉送进来,接过灯四处转了一圈,暗叹一声,扶着胡十出来,竟不知该如何劝慰。

  那家伙实在没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竟然还有心思从老家骗米出来,钱没拿回来一分,米也没送回来一粒,要是爸爸知道真是会气厥过去。

  秀秀倒也看出不妥,拎了最大的一块肉进厨房,就着微弱的煤油灯一一看去,不由得心底发凉,南瓜粥、煮南瓜、野菜、朴辣椒……菜里一点油星子都没有,他们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小满从乡里搬了那么多东西,到底弄到哪去了下一块大石,一门心思捧着杯茶坐在电话旁,就着熹微的星光一遍遍确定电话地位置,生怕到时候摸不着。

  毛坨在她身边守了一气,发现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怎么来劲,十分沮丧,只得偃旗息鼓,抱着茶壶里里外外四处转悠,等几人杯子空了就如同得了大任务,乐颠颠地加水。

  有些消息,湘湘既想知道又不敢打听,有些人,她想见到又怕见到,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她有了“三急”之意,却始终不敢离开电话,懊悔不已,将杯子放下来,憋了一会才起身。

  说来也巧,没走出大门,电话果然凄厉地响起,她扑上去抱住电话,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完全没了刚才的紧张,讪讪应了一声,轻声道:“肖院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明天你跟苏铁到医院来。”

  “为什么?”她悄然战栗,脑海中不可抑止地冒出一个恐怖地念头。

  “你不要激动,听我慢慢说。我也是刚接到消息,石门失守,常德危在旦夕,石门守军一个师几乎全军覆没,那叫彭士量的师长殉职,军医说,那位英雄身中四弹,有两颗子弹贯通胸腔,还有许多伤员无法救治,眼睁睁看着鲜血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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