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_却却【完结】(66)

2019-03-10  作者|标签:却却

  不止是中国地兵伢子,日本人也是人,都有父母姐妹,这些青年一批批死在异国他乡,他们的父母姐妹要怎么办?

  而且,同样是人,同样是血肉之躯,他们为什么会把中国人当成牲畜屠宰,连没有读过书的乡下老人都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知道不要作孽,他们地文明和中华民族同源同根,为什么他们就不知道,非要用枪pào打开中国的大门,挥舞屠刀,大开杀戒!

  迷迷茫茫间,她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时她不懂这场战争,一心想逃,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有明白这场战争,还是有逃跑地冲动。

  那不是对死亡地畏惧,进护校学习以来,她根本就是在死人堆里打滚,一路跌跌撞撞撑到如今,老师说过,人都有一死,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还有不可预知地未来。

  一瓶酒jīng用完,她恍若未觉,拼命想倒出什么,小满仍然满身滚烫,呼吸接近虚无,他的样子真好看,跟看她自己一样,她看了十多年,每次都觉新鲜,她的人生原本和他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连痛苦也毫无二致。

  他沉睡的模样更好看,眉头舒展,嘴角上扬,还是天塌下来也不怕,标准的长沙满哥。只是,这一次他睡得真沉,如同再不会醒,跟那么多四川小兵一样。

  她停止无谓的努力,抱着空空的瓶子,泪珠终于大颗大颗落下来。

  第十章 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三十日(3)

  老院长不知何时推门进来,在门口看了一气,见她丝毫没有反应,轻叹一声,去自己房间打了个电话,抖擞jīng神出来指挥,让坚守几天的医生和护士轮班休息。有个年轻护士看到人手不足,不想离开,老院长眼睛一瞪,低喝道:“劳逸结合懂不懂,都累趴下谁做事!”

  “是嘛是嘛,不漂亮了哪个喜欢嘛!”两个川军老兵担心小满,一直守在外头,见状也来凑热闹,“以前大家的脸蛋是红苹果,现在都成腌菜了!”

  老院长哭笑不得,那年轻护士满脸通红,剜了他们两眼,引得两人嬉笑连连。年轻护士端着托盘还在犹豫,女学生的负责人上前一步接过托盘,闷声不吭进了病房。

  负责人是个中年护士,据说男人刚牺牲不久,把襁褓中的孩子送到乡下就带着女学生前来支援。她虽然满脸惨白,目光却不见丝毫怯弱之色,背脊永远坚挺,让人信心倍增,年轻护士目送她的背影远走,红着眼眶进了休息室,顾不上看小满和湘湘一眼,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满哥哥怎么样了嘛?”

  “湘湘,到底咋个回事嘛?”

  “湘湘……”

  听到外面抑扬顿挫的呼唤,湘湘终于回过神来,随口应了一声,又开始为他擦腋窝,一边探视他的脉搏呼吸等情况。突然,休息室的门被人踢开,她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吃了一记,顿时耳朵嗡嗡作响。还没起身,眼前就是一片昏天暗地。

  她残存的意识里,一只恐怖的大手将她拎起来拖出休息室。遭遇同样命运的还有小满。在川音地怒骂声中,两人被拖出医院。被人用被子包在一起,囫囵塞进车里,风驰电掣而去。

  “这两个小化生子,一天到头就会添乱!”听到薛君山熟悉的骂声,湘湘终于清醒了几分。下一秒已经看到胡十焦急的脸,所有委屈担忧涌上心头,咬着唇低低呜咽。

  秀秀不知哪里来地力气,二话不说,将小满径直背进小满住的厢房,湘君也将湘湘背了进去,脱下鞋子并头放在chuáng上。

  厢房里灯火通明,胡十拿出一包银针,将他翻过身。颤巍巍地找出三棱针,在大椎xué上点刺,过后再拔罐放血。再在少商等处刺出血。胡刘氏则不停地为湘湘按摩肩背胸口等处,不多会。湘湘抽噎声停了。头往姆妈怀里一歪,立刻昏睡过去。

  婆媳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秀秀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不敢放过一丝一毫地细节,胡十也有意让她学习,让她挑亮灯过来看xué位。

  秀秀一一记下,胡十淡淡道:“以后这些事情就是你的,小满平时没有小病小痛,只是烧起来就是三四天,你看紧点,不要让他烧坏了脑壳。”记忆中,小满确实大病过两场,秀秀放下心来,转头看看湘湘,用蚊蚋般的声音道:“姆妈,细姐(小姐姐)这是怎么啦?”

  胡十冷哼一声:“也不掂掂自己什么斤两,在家里酱油瓶子倒了也不会扶,出去霸什么蛮。她才学了点皮毛而已,那么多人,救得过来么,现在倒好,没指望她救人,到最后还要别人救,她姐夫说的没错,两个小化生子就会添乱!”

  秀秀也是亲眼见过湘湘做事,有心反驳又不好接口,撇开脸不说话,胡十斜她一眼,冷冷道:“你别凑热闹,以后看住小满,把家里的事情做好就行,我可不想给你们几个收尸!”

  胡刘氏qiáng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鬼子已经打过来了,孩子们出力是应该地,他们都跑得动,总不能坐在家里等死吧。”

  看到湘君和秀秀猛点头,胡十顿觉势单力孤,满腹的恶言出不了口,一心一意继续对付小满,湘君把煤油灯接过去,秀秀赶紧去烧水,说实话,闻到两人身上的医院味道,她脑海里闪过不少惨不忍睹的场面,胃里上下翻腾,已经一分钟也忍不下去了。

  门突然被人撞得砰砰响,在客厅守着的薛父拄着拐杖去开门,手还没搭上门闩,就听到胡长宁的怒骂:“两个化生子,你们是去帮什么倒忙啊,快点开门,老子要打死你们!”

  薛父摇摇头,一边开门一边慢悠悠道:“不用你打,他们还真的快死了!”

  胡长宁一个踉跄扑进来,根本来不及看他,跌跌爬爬往最亮堂的厢房冲去,惶恐不安道:“崽(儿子)啊,女啊,你们怎么啦,莫吓我啊……”

  “没死!吵什么!”胡十一声断喝将胡长宁的声音拦腰截断,胡长宁定下心神,颇有几分赧然,打打身上地雪,轻手轻脚走进来,压低声音道:“是老毛病犯了吧,吓死我了!”

  “什么老毛病,是累狠了!”胡十嗤笑一声,“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要是我死了,满伢子送回来不也是死路一条!”

  “怎么会,怎么会,姆妈您老人家长命百岁……”胡长宁讷讷应着,头也不敢抬,到底还是担心两个孩子,硬着头皮凑到chuáng边看,见两人这个凄惨模样,一阵烈火烧心,恨不得赶走这些“闲杂人等”,像两个小家伙小时候那般,一手抱着一个,柔声安抚。

  时间仿佛定在一片冰寒里,胡长宁有心缓和气氛,扯了扯嘴角,qiáng笑道:“这两个,从小病痛都要一块发作,一个倒下去另一个准跑不了,双胞胎之间地关系还真是神奇。”

  无人回应,胡长宁gān笑两声,顿时失去全身力气,一屁股坐在chuáng榻上,捧着脑袋闷闷道:“刚刚听顾伢子说,君山被上头骂得很惨,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他竟然擅离职守,从金盆岭的阵地跑去战地医院,虽然花地时间不多,打完仗,处分一定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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