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活寡_许开祯【完结】(52)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这样的院,这样的房,就是娶来个媳妇,能住?

  东家庄地没进屋,没见屋里的人,院里怔站片刻,一肚子酸心地出来了。

  看来,要想娶媳妇,还得先盖房。

  也该给她盖一院新房了。

  东家庄地这么想着,步子已迈到了沟里木匠家。

  就在东家庄地张罗着要给二拐子盖房说媳妇的时候,沟里猛乍乍传起一股谣言。谣言先是在婆娘们中间传,传着传着就到了东家庄地耳朵里。

  后山女人灯芯是只不下蛋的jī。

  说得有眉有眼,先是说她的东西是“石”的,“撒尿还行”,怀娃娃不行。后又说,为啥二十二还嫁不出去,后山人知道呀,压根就是个男人婆呀。

  沟里人视生不下儿子为罪恶,像管家六根这样的,已经恶贯盈盈了。讨一房纯粹不下蛋的jī,那不是万劫不复吗?

  烟囱堵死了呀,有人这么惊叹。

  谣言像毒药样撒到东家庄地心上,事实上自打进了腊月,他的目光就开始注意媳妇的肚子,平展展毫无起伏的肚子常常会让他艰难地挪开目光,扫兴地闭上眼,有时夜里睡不着,忍不住就想,该开怀了呀。

  到现在还不开怀的事实让东家庄地无法躲开谣言。

  谣言完全打乱了东家庄地的计划,清明过后菜子下种的某一天,庄地的脚步再次迈进仁顺嫂院里。这次,他是唤她回去的。不回去事儿不行啊,盖房的事儿先撂下,二拐子的事也先停下,要紧的,是得弄清楚,媳妇灯芯是不是个不下蛋的jī。

  意外(6)

  这事,离了仁顺嫂,能行?

  奶妈仁顺嫂披着头,坐在太阳下发呆,见了庄地,目光乏乏地动了一下,没起来。庄地已顾不上甚么,颤颤地扶起她,打胸腔里叹了一声,你呀……就把事儿说了。奶妈仁顺嫂哗地有了jīng神,gān这事,她在行,在行得很。她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当下跑屋里,先把头洗了,脸上搽点粉,换了衣裳说,这就回去?

  看到仁顺嫂瞬间来了jīng神,东家庄地沉闷的心一刻间复活,此刻,太阳正暖暖地照着,阳光下妩媚的脸让他忆起很多年前那个雨后的傍晚,空气里清慡的味儿立时激dàng得身子一片摇曳。忍不住猛地抱了她就往屋里去,炕上还堆着仁顺嫂刚换下的衣裳,那可是女人贴身的衫儿啊,那一红一绿,瞬间就燃烧了他的眼睛。淡淡的汗味儿夹杂着女人的体香吸进鼻子,顿觉心神激dàng,东家庄地再也不能自持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中午,整六十岁的东家庄地居然又在三十八岁的仁顺嫂身上行了,而且还凶猛得不是一般,如虎láng般的气势,惊得仁顺嫂都不敢相信。

  谣言四起的这个chūn日上午,一头青驴儿驮着少奶奶灯芯上了回娘家的路,牵驴的是专程从磨房唤来的少年石头。

  沟里四起的谣言弄乱了灯芯的心,公公冷不丁扫过来的目光更是弄得她心惊肉跳。走在院里,感觉四处飞来的目光都盯着一个地方,肚子,这日子就成了另一种颜色。

  谣言是日竿子的女人传出的,这一点灯芯心中有数,离了她,还能有谁?不过,她还是很感激三杏儿。这阵子,她没少往下河院跑,沟里那些事儿,一件不落地到了灯芯耳朵里。灯芯想,传就传吧,总有一天,让你们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骑在驴上,菜子沟就像一把硕大的扇子在视野里缓缓展开,这沟由东往西,缓缓延开,越西越开阔,目光到了西边,稠浓得散不开。更是那南北二山,高处看就更为奇怪,这山先是陡陡的,似悬崖一般从天上掉下来,快到沟谷时,突然地放缓,缓出两片洼来。这两片洼,便成了养人的地儿。这阵,四下下种的人们鸟一样扑腾在自家租种的地里,雪水浸灌下的大地在犁头的翻耕下泛出湿漉漉的地气,红润的菜子在撒种人手里舞出娆眼的弧线。风和日丽,万物待兴,望一眼就能给人陡添不少信心。灯芯唤石头将驴牵慢些,她要多看看这播种的美景。少年石头也是满眼chūn色,不时掉转身子,冲驴上的少奶奶发一会儿呆,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伸向天空。可惜天蓝得透明,万里晴空无一丝儿云。

  一上山道,青驴儿费劲起来。东家庄地本是让骑了骡子去的,灯芯推说骑不住,换了。骡子跑得欢,会少掉路上很多趣儿。山道一旁危崖耸立,luǒ露的青石发着寒光,另一侧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谷,扔块石头下去,半天听不到回声。狭窄的山谷隔断了目光,挤压得人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奔出来,瞅着闷声走路的少年石头,灯芯忽然问,石头你会唱花儿不?

  石头红脸道,不会。

  那你想听不?

  石头望望她,想听。

  灯芯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立时山谷里响起翠鸟般的歌喉。

  青石崖上修路哩,心高得戳在了天里

  太阳黑了问话哩,月亮是不是在你心里

  树上的候鸟报chūn哩,明日个我就托媒人过去

  河水把路冲断哩,你爹他不让我进去

  ……

  真好听。石头忍不住掉过身夸赞,无邪的目光扑闪在灯芯脸上,灯芯让他夸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唱了。

  又走了一段,灯芯说,你也唱个吧,不唱闷死了。石头羞脸道,我真不会,我笨。灯芯咯咯笑了,是让石头害羞的样儿逗笑的。他跟自个男人一般大,可在她面前,啥时都乖得像个孩子。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儿,还有白杨树一般挺拔的身子,少奶奶灯芯禁不住一阵心动,她从驴上跳下,索性跟石头肩并肩往前走。洒满暖阳的青石道上,两个青chūn人儿走得是那样开心。一只山雀惊起,扑啦啦一声,丢下一串脆叫远去了。

  翻过黑jī岭,下了坡道,就看见自个家的院门敞开着。中医爹好不惊喜,怪灯芯来也不提前吭一声,昨儿夜还梦见她抱个大胖小子玩哩。中医爹的话忽地让灯芯冷了脸,爹也觉出了失言,岔开话问起了石头。

  意外(7)

  灯芯告诉爹,他是老管家和福的儿子。中医爹盯住石头细望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好娃呢,细皮嫩肉的,十几?

  虚十六。

  中医爹哦了一声,目光转向灯芯,这趟来,可得住些日子再走。

  说话间,石头已到了外面,许是让后山的景给吸引了,这孩子。

  夜饭做的是拉条子,爹不让灯芯插手,还特意宰了jī,说这jī一直留着,就等她回来。石头从外面回来,听到他们说说笑笑,好不亲热,就到草房里先喂了驴。饭后,天黑下来,后山夜黑得早,爹安顿石头睡好,父女俩坐灯下喧上了。

  灯芯把沟里的谣言说了。中医爹抱住头,一时纳闷无话,这事确也难住了他。半天后说,你公公咋个态度?

  还能咋个态度,一双眼睛吃人哩,这才对头了没几天,又……灯芯垂下头,心里难受得说不出来。

  也难怪,天下当娘老子的,哪个不盼,谁个不愁。不过,这事儿难肠哩,要说他那病……中医爹欲言又止。

  要不就豁出去?灯芯咬住牙说。

  使不得呀,娃,这才刚有了转机,你不让他活了?

  好一阵子无话,两个人让话题压得张不开嘴。灯芯一扬头,甩甩头发说,算了,不说了,等他问起了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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