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活寡_许开祯【完结】(38)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老管家和福知道,东家庄地的佛心,原本不在佛上,是因了两个人,一个,东家庄地倾其心血,已请到了南山天堂庙,另一个,至今仍还杳无音讯。大约这番来,怕还是想从方丈口里打探点信息。

  这海藏寺,和福来过,前些年遵了东家庄地的命来接惠云师太。和福嘴里的那些个词,也都是跟惠云师太学的。只记得那时是夏天,寺院周围林木茂密,碧波dàng漾,犹如海中藏寺。日出时分,牌楼东侧一缕青烟袅袅直上,盘旋于白杨、垂柳之间,缥缥缈缈,使得古刹平添了一份神奇绝妙的气氛,仿佛置于烟柳雾海之中。

  晨光沐浴着这佛家慧地,山门前两棵年代久远的枯柳树,斑斑剥剥,一片沉默,仿佛两位看尽人间浮华的智者,再也不肯为这喧嚣烦躁的世界眨一下眼睛。东家庄地叩了下门,赶这么早来就是想在法会前见到寺里的方丈。这一次,东家庄地说啥也要打听到那个人的下落。

  进入山门,迎面是大雄宝殿,威严壮观,气势震人。应声而来的小僧一看是下河院的庄大世主,阿弥陀佛后,引着二人依次到地藏殿、三圣殿烧过香,磕过头。绕过大殿,走过角楼,来到8米高的灵钧台上。登上灵钧台,周围山色一览无余,只可惜此时是深冬,满目尽是萧条。凉州城的雪落得远没有菜子沟厚,甚至连枯萧的山色也掩不住。灵钧台上有一眼水井,世人称海心。相传和西藏布达拉宫的龙王潭相通,喝了井中之水可免灾消难。借着微薄的晨光,和福接过小僧手中的木钵,俯身取水,两人痛饮一通,一股清洌冰凉的井水润心而下,通体立刻清洌洌的冷慡。喝毕,和福又让小僧亲自往随身带的器皿里赐了水,这才向天王殿和无量殿而去。

  过年(7)

  这一天是海藏寺传统的祈福法会,晨光刚刚染满大地,洪亮的钟声便破拂而起,古钟轰鸣,香烟袅袅,古刹笼罩在慈祥博大的佛光中。

  方丈室内,弘安老和尚手持木鱼,听完东家庄地的问询,道,世主此番苦心,想必能感天动地,只可惜我乃佛门净地,无法帮世主了却此尘世恩怨。见庄地面露憾色,又道,我佛弟子皆寻佛缘而来,既入空门,心中便只有佛祖,世主踏破铁鞋,一心要找到她,又有何意?阿弥陀佛,世主请回吧,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有缘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东家庄地走后的第七个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吓险些要掉少奶奶灯芯的命。已是半夜,夜饭吃过就飘起来的雪已覆盖掉整个沟谷,下河院笼罩在一片白雪中。灯芯好不容易睡着,冥冥中觉得有只手朝她伸来,先在她腿上,慢慢便上移。梦中的她到了山谷,清慡的风撩拨着身子,一种苏麻的感觉通体散开,禁不住身子轻轻抖动,好像正是深夜轿子里摸她的那只手,绵软而多情,带给她可怕的快感。正惬意着,手猛地按住了她胸,抓得她奶子发疼,她一骨碌翻起来,双手紧紧护住胸。清醒的她立刻被屋子里的声音吓住了,寂静的西厢里传出的是男人命旺挣扎的声音。

  少奶奶灯芯点亮油灯,见命旺在炕上打滚。看样儿,他已挣扎了多时,梦中的手正是他抓挠。灯芯身子里的那团火忽地熄灭,心思忽就落到了命旺上。男人命旺样子可怕极了,脸色蜡huáng,口吐白沫,额上渗出豆大的汗,身子像蛐蛐一样蜷起来。灯芯唤了几声,命旺一点反应没,只是更紧地抱住身子,一阵接一阵地发抖。后来竟疼得在炕上乱翻腾,双手不住地撕扯头发,像是要把头拔了去。灯芯意识到不妙,凭经验,她断定男人这不是一般的疼,是俗话说的那种夺命痛。她跳下炕,赤脚跑到院里,大声唤奶妈仁顺嫂。仁顺嫂和丫头葱儿闻声赶来时,命旺已昏厥过去,两眼瓷腾腾的,跟死人没甚两样,只是,口里一咕嘟一咕嘟的白沫,告诉人们他还活着。

  这可咋个办?灯芯急得要死,深更半夜的,爹又不在跟前,命旺的病她自个又识不准,就算识准,又能咋?公公还在凉州城,连个帮她想主意的人都没。奶妈仁顺嫂见状,忙跪到院里,点燃一堆纸钱,边烧边通说。野鬼乱神的走开,我家少东家身子单薄,经不得折腾,有冤有苦等我家东家来了你再来……丫头葱儿吓得抱住她,不停地哆嗦。命旺烧得越来越厉害,额头跟火炉子般烫手。吵闹声惊动了院里的人,已有下人跑进西厢房,问出啥事了。灯芯脑子里一片混乱,命旺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跟爹见过的病人死前的症状,她想男人命旺不行了,活不过今儿夜。

  正在紧急处,管家六根进来了,径直走到炕前,看了一眼,又摸了摸额头,说,还等什么,快叫李三慢呀,人都这样了,还愣着做甚。李三慢这个名字一下激醒了灯芯,她猛地醒了神,是啊,中医爹不在身边,沟里不是还有李三慢么?这么想着,已吼喊着下人去请李三慢了。下人的脚步刚迈开,少奶奶灯芯突地又变了想法。这变,是因管家六根引起的。管家六根一听灯芯发话,立刻紧跟着吼,快去跟李三慢说,少东家不行了,他要是不来,绑也把他绑来。这话粗听,是为命旺急,是为下河院急,细听,味儿就不像。再者,要是别人说出李三慢这个名字,少奶奶灯芯也不会起疑,偏是管家六根。他不是最反对看中医么?灯芯脑子一闪,跟跑去叫人的下人说了声慢,然后怪怪地盯住管家六根。

  盯我做甚,快叫李三慢啊,少东家这样,救总比不救qiáng。

  管家六根的神态忽就告诉了灯芯什么,再说了,他不是在油坊么,咋来得这么及时?她紧盯住他,冷冷地问,你知道怎么回事,是不?

  管家六根让她盯愣了,盯毛了,躲开她目光,避一边去了。灯芯止住话,忽然就明白了,她冲下人说,都回去,没事了,少东家睡一觉就好。

  管家六根带着人前脚走,灯芯后脚就喝问起奶妈仁顺嫂,你给他吃了什么?后晌灯芯去了草绳家,命旺吃饭时她不在眼前,这阵儿,她已明晓,男人的疼痛是由饭食引起的。

  奶妈仁顺嫂惶惶地摇头,目光一片子抖嗦,脸色一下一下青下去。

  过年(8)

  说呀,吃了什么?!灯芯近乎是吼了,眼神像剑一样穿过奶妈仁顺嫂。奶妈仁顺嫂只是摇头,不说话。灯芯更是清楚了。她说,你回屋去吧,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我不怪你。

  奶妈仁顺嫂像是遇到大赦般,哧溜一下就没了影。

  丫头葱儿抱住她问,真的要死了么?灯芯摇摇头,顾不上回答,让丫头葱儿关了门,自个拿个盆子进了里屋,一阵哗哗的撒尿声响出来,一股尿骚旋即漫住了屋子,丫头葱儿惊得闪了几下眼,她咋?少奶奶灯芯已端着盆子走出来,跟丫头说,帮我把嘴撬开。

  丫头葱儿这才明白,吓得抖着身子说,使不得呀,少奶奶,他是少东家,咋个能……要是让爷爷知晓,我可是要挨打的。

  闭嘴!灯芯喝了一声,旋即放缓声音说,连你也不听话?

  丫头葱儿抖成一片,心里直后悔,刚才没跟着奶妈一道溜走,手,却硬是掰开了少东家命旺的嘴。

  直到灌完尿,灯芯紧成一团的心还没松开。她听爹说起过,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实在没法就拿尿灌。她也是bī急了,权当拿死马充活马医,能否躲过这一劫,就看他的造化了。没想,灌下不久,命旺自个挣弹到炕沿上,大吐,一股子臭味腾地漫开,熏得丫头葱儿捂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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