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_冯骥才/陈建功等【完结】(41)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骥才 陈建功等

  几天后,小贵女住进了新建的防震简易房,这晚,小贵女向我们正式发出邀请,到她家做客。

  10月4日,我与张铁军、高洪羽高高兴兴地来到小贵女的新家做客。

  小贵女拿出她仅存的一点钱要招待我们,被我们拒绝了,我们三人凑点钱送给小贵女,她也拒绝了。唐山市的这一个夜晚是7月28日以来最欢快的夜晚,明天,部队就要撤出唐山市了,每家每户都邀请到了救灾部队的gān部、战士去做客。

  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阵阵欢歌笑语从一个个防震简易房中传出,传上夜空,告诉地球上每个角落的人们,唐山依然还是唐山!传到大地里,自负的大地以为地震可以吓倒唐山人民吗?恐怕很难,唐山人民的腰杆永远挺得硬硬的!

  小贵女高兴得像只小鸟,唧唧喳喳,一晚上没有住嘴。她和张铁军留下地址以备今后联系;她给高洪羽一碗一碗端水;她和我重复着我给她讲过的故事。望着她在屋里一拐一拐地忙着,我怀疑她不知道我们要走的消息,可又不愿意和她挑明说了。我们舍不得小贵女,小贵女也舍不得我们,就让她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吧!

  要走了,小贵女拉住我的手哭了:“高连长,你什么时候再来呀?!”我默然了:“贵女,很快。”这分明是谎话,小贵女默默点点头,两眼充满泪花将我们送走……

  3个月啊,才不到100天,确实有些舍不得唐山人民呀!

  10月5日,我的生日这一天,部队悄然撤离了唐山市,闻讯而来的人民群众自动夹道欢送,我坐在车上努力寻找小贵女的身影……唐山市消失了,我还在回头凝望……小贵女确实不知道啊!

  22年后,1998年的7月28日,我与张铁军等人特意来到唐山市,再次寻找小贵女,问到政府部门,人家听说我们是当年救灾部队的同志,十分热情,她找到了我们,可是十分遗憾!我们谁也不知道小贵女的真名实姓。我和张铁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在没想通,怎么这么粗心啊!

  听说她已经结婚成家,可是在哪儿呀?

  已经30年了,小贵女在我脑海中时时出现……

  使我难以忘怀的往事中,小贵女与唐山大地震确实难以忘怀!恐怕是我一辈子最难忘的事吧!我在部队的几十年中参加共和国的数起大事件中,唐山地震的经历是最难以忘怀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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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寻找那颗星(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王伊明唐山大地震,在人类生存史上,最浓烈而惨重的一笔;抗震救灾,则是这浓重而惨烈的篇章;2万驻军、10万援军,在如cháo的绿色中托起颗颗红星,也托起了唐山人生命的希望和重建家园的决心。我们永远地记住了他们的功德,却难以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然而,有些人我们是不应忘记的——在这场人类与灾难的抗争中献出生命的年轻战士。我受唐山人的感情之托,用几个月的时间,追踪寻觅着他们的英灵,写下了那些最可爱的人鲜为人知又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7月28日,每年的这个时候,薛建国都要烧几张冥钞,给早逝的亲人,还一个铭心刻骨的愿……

  燃烧着的冥钞随风悠悠地飞升着、舞蹈着,他的眼圈便红了。这个也曾当过兵、坐过机关、下了海的小老板,人近中年时,还的是一个城市的愿……

  30年前的那个灾难日,15 岁的薛建国睁开眼睛时,看到yīn霾的天空偶尔有一两颗星星在头顶闪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睡在三层的楼上家里,怎么到了外面?

  在很静的一刻过后,城市像突然惊醒似的发出了哭喊声。他听到了母亲和妹妹的呼救,声音像是来自地下。高大的楼房倒塌成一片废墟,水泥的预制板成为生命的障碍,他还稚嫩的双手实在撑不起那生命的希望时,他看到了亲人解放军的身影。

  一年后,迟浩田将军曾在他的文章里,记录了最先进入灾区的部队某营,时间是7月28日当天的下午。但事实上,人民子弟兵的援救和牺牲,都比将军所说的早得多。薛建国家住某部的留守处大院,6栋住宅前是警卫连的四层楼房,那里有90多名某部防化连的官兵。大院也在这次灾难中最先感受到亲人的帮助。薛建国是立即向那些赶来的战士求救的,他的母亲和两个妹妹都还在废墟里。在战士们动手清理废墟时,他又看到了几名战士正在周围扒人。那时,天刚蒙蒙亮。也许是一种自然的依托,他至今还记得四周的那些战士有二三十个,后来他才听说,那几乎就是警卫连走出这座城市的全部人员。

  在第三个邻居被救出废墟后,薛建国的母亲才从砖石里露出脸来。她的下肢被水管卡住了,水管又被水泥板压住,足有十几个战士齐心合力,才将母亲救出来,那时,已到中午了。薛建国的一个妹妹也被救出,而另一个已经不幸遇难了。

  午时落起了小雨,母亲被抬进院里惟一的一处帐篷。帐篷一边搭在一辆卡车车厢上,一边斜拖在地上,像山西人的半坡房。只是帐篷小人多,陆续脱险的人们很快挤严了帐篷。因为这里曾是篮球场,平坦一些,被救出受重伤的战士也一个个被抬过来,但他们都没有抬进帐篷,帐篷挤不下,他们也不愿进去,就在雨中淋着。后来,不知谁弄来一些塑料布,人们就用木棍支起些三角架来,挡在了战士身上。雨停时,太阳就冒了出来,天又热得难耐。现在想起,那些伤员一定很需要更多的帮助,可大家都在忙,忙得许多该做的都没能做。

  傍晚的时候, 掀开塑料布,有的战士已牺牲了。那时,人们才知道,前楼的警卫连伤亡惨重。但因为几乎每家都有人震亡,大家的感情有些麻木了,谁也没有询问那些牺牲的战士的名字,也没有人问起抢险战士的名字,甚至那时天天见面,却不知道谁是恩人。

  “其实,我们是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的。”薛建国讲完他的故事后,低低地说。几天后,他一家都随部队去了外地。

  我和他很熟的时候,他才给我讲了这个埋在心里的故事,那天我说起在他那张很男子汉的微黑的脸上,怎么有一双同样黑亮却隐含一丝忧郁的眼睛时,他断断续续对我讲起他的故事,然后忧郁地问我,那时,他为什么只想到了自己,自己的家人,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那以后我也有意地寻找过了解那个大院里的人们,一直在军营的白兴明所长是震前离开唐山,去了承德的,地震后又回了唐山。他现在工作的某部gān休所,就坐落在留守处的原址——如今的人大北街。他告诉我,当年防化连的损失的确很惨重,既要自救,又要救人,多数战士都牺牲了。都是五湖四海赶来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几天后,当脱险的战士凭着早已磨肿的双手和透支的体力再也无力救助时,被深深埋在废墟中的战友遗体,已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如今在gān休所里已找不到当年的老住户了,2005年秋天,这里重新规划建设,已经是一片建筑工场了。我是在市直机关辗转找到一位曾经的住户的,他是我一个十几年的朋友,只是第一次和我说起他的故事,他叫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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