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_冯骥才/陈建功等【完结】(24)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骥才 陈建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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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运的悲声(3)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于是,我的4个小同学自然千恩万谢了一番,欢天喜地了一番。这就是为什么又有人“发誓”看见4个学生入住一说的根由。

  知道4个同学遇难,我的心像被利斧猛地劈开,剧痛却只渗出血。我甚至想:如果他们那一晚没有住汉沽而是截一辆顺路车到茶淀乡,甚至gān脆就直接找到孙大妈和秀兰,说不定就不会有悲剧发生了。然而,不久又传来消息:我在茶淀乡的房东孙大妈和秀兰也在地震中不幸身亡。那座画着鸽子、牡丹、骏马的新房刹那间轰然倒塌,结束了秀兰和她娘的梦。此时我的心淌出了血。

  30年过去了,我心中总觉得有某种说得清和说不清的愧疚。能说清的内疚是没有记下4个同学的姓名,当时只想过一天就见面了,往后朝夕相处自然会认识,哪曾想从此成为诀别。只知道他们中三个是湖南、福建、四川的南方孩子,一个则是北方的娃。说不清的则是对孙大妈和她的女儿,是因为那些画没有画好?还是因为觉得命运对这些质朴生命的不公?

  我还活着,劫波后的中国人今天是多么幸运啊。正因为他们是种种悲剧中的幸运者,我相信,他们才会永远倾听幸运的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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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乡记(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长正天降的劫难,一旦临头,不言而喻,给人们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死亡。可是人世间,还有什么比恋乡思亲之痛,更令人难以忍受呢?

  唐山大地震,迄今已30年了。

  回想起来,应该感谢当年河北省革命委员会文艺组,在承德召开的那次创作会议,使我和十多位唐山的文友,躲过弥天大难。

  30年前的那个夏天,天气热得出奇。我这人生性又惰,平素不喜动,更怵乘车。接到会议通知那一刻,是否赴会,曾犯过犹豫。后来想,生在河北,却未曾领略过避暑山庄皇家园林的胜景,此去可借机一饱眼福;再而,儿子服役于承德隆化部队,会后可顺便探视,一解思念之苦。由于杂念,方意决成行。

  避暑山庄外的地区革命委员会招待所里人声鼎沸。在报到的人群中,见到塞北的宫克一,卧牛城的朱梦夕。1972年夏天,我们曾共同被借调到河北省出版局,佐助处理稿件。他乡遇故知,自有一番亲热。

  晚上,驻军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为会议作专场演出,却之不恭,只得舍命陪君子。午夜我睡眼蒙胧地回到住所,洗漱完毕,不知为什么,似防意外事件,身不由己地将chuáng头的衣物及洗漱用具,一并塞入提包方入睡。

  沉睡中,我被一声巨响惊醒。随之,地动chuáng摇,灰尘弥漫,顿感呼吸困难,土腥刺鼻。自己已被从chuáng上甩到地板上,方知已停电。黑暗中,我穿上衣服,抓到提包,冲出门外,在走廊上汇入摩肩接踵的人群。下到三楼,人声嘈杂,拥挤不堪,只好耐着性子往下挪。也可能是因为经过风风雨雨的原故,沾染上老于世故的习气,心中暗自叮嘱:天塌大家顶,镇静!

  让人气恼的是,楼下大门紧锁,惶恐不安的人们,有的开始骂娘。好半天,睡眼乜斜的值班员,才将门打开。人如溃堤之水,冲到院落。惊魂甫定,有人说,这是“苏修”打原子弹;也有人说,是地震。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天色灰暗,不知什么时候,空中散落下水珠,只好借树冠避雨。这时有人摇指天空,好像又发现了新议题。

  顺那人的手势望去,原来是晨曦中的楼房,房檐已被震裂,出现了险情。有人打诨说:“咱这是天不灭曹!”转身见宫克一,双臂抱肩,只有一件裤头着体。再看左右的男男女女,很少有衣饰整齐者,可能求生同是人的一种本能吧!我将提包中的雨衣,给他驱寒遮羞。

  宫克一是有名的深度近视,慌促中失去眼镜,着实痛苦。稍安,只好牵着他的手,上楼寻觅衣物和眼镜。大难临头,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女服务员在坚守岗位。她们守职尽责的jīng神,真令人感动。

  一辆救护车鸣笛驶来,方知有一外埠采购员,情急跳楼摔伤。只见他在担架上,双手护胸,不住地喊痛。事后方知,采购员因心脾破裂,不治身亡。医院有护士跳楼,双腿骨折;街上出现被震裂的房屋,倒塌的院墙。少顷,有确切信息,说是地震。先传说震中在茶淀农场,后又说是在秦皇岛的海上,时近中午,最新消息说震中在唐山。顿时心像悬起来似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的几位同乡,也是意绪纷乱,坐立不安,都盼望承德有关单位,能和唐山联系上,得知这场大劫难,给唐山这座百年工业重镇,带来了什么?结果,一次又一次,都叫人失望了,因为这时所有的通讯手段,都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情急之下,我要通了儿子部队的电话,他同样焦急地等待唐山驻军的信息。按理说,部队的通讯联络,最具时效性,可是地震发生,已近10个小时了,仍处于瘫痪状态,这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心情也随之更加沉重。没等相商,大家一口同音,请求返程。一位老作家深情地对我们说:“地震已经发生了,你们回去,反而多一份危险,不如留下来,安心开会。”我的一位同伴,平日言谈颇有几分大丈夫的气派,没容老作家把话说完,立时拍着大腿说:“我那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火都上房了,你老人家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一位女同胞,也哽咽着说:“我那四个孩子……”是呀!谁都知道,这种天降的劫难,一旦临头,不言而喻,给人们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死亡。可是人世间,还有什么比恋乡思亲之痛,更令人难以忍受呢?

  会议主持人,先劝说我们留下来,和地震对着gān,后见我等去意已决,只好恩准。我们议决,乘火车到北京再见机行事。

  焦急地熬到傍晚,雨又下起来了。朱梦夕是十年前邢台大地震的过来人,分手时,再三叮嘱,要有jīng神准备,即使发生不幸,也要挺住。我紧握着他的手,心里热乎乎的。友情,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朋友之间的情谊更珍贵!

  祖籍隆化的作家张峻,1956年,我们相识于全国青年创作者会议,也是多年老友,执意送我们到火车站。途中,大震袭来,天雨路滑,车速过快,险象环生。火车站示知,因地震,京山线停运,给人心头又添了几多愁云。登车时,张峻握着我的手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路平安。”我说:“多谢吉言。”挥手间,一缕惜别之情,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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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乡记(2)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火车驶出承德站,雨点淅淅沥沥地敲打着车窗。天在哭。小站上车的人,带来各种坏消息:北京在疏散人口;解放军开赴密云水库抢险;飞机在给逃到山上的人投饼gān……车厢里原本沉闷的空气,更加沉闷。我紧闭双眼,默默地思念着年迈的老母亲,妻儿老小;思念着矿井下采煤的弟兄,想像他们此时此刻的处境,惟恐他们身遭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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