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_许开祯【完结】(90)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为神而活?”

  “是,为神而活,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尊神,神不是理想,不是事业,神是信仰,知道不,我们把信仰丢了,所以我们活得不快乐。”

  “那我的神呢?”邓朝露有点茫然地看着宋佳宜,宋佳宜却呵呵一笑说:“你现在不需要神,需要爱情。”

  接着又谈爱情,话题很快回到秦雨身上。宋佳宜自己也承认,她是有点qiáng迫症了,总想把他俩拉到一起。“你别怪我,我总觉得,上帝生下你和他,就是让你们恋爱结婚的。现在迷途走完了,你们都该回归正途,结婚吧。”

  “可是……”邓朝露又犯了难。

  “不用可是,本来就是你的,我负责把他抢过来。”

  “别,这需要时间。”邓朝露算是勉qiáng答应,其实她是被自己的内心一步步bī着说出这话的,母亲说得对,每个女人都逃不过自己的心,心里种了什么,自己就是什么。

  关于这座小院子,还是宋佳宜告诉邓朝露的。葬完母亲,楚雅不让邓朝露走,想把她留在身边,宋佳宜不答应,毫不犹豫拉了她回到山上。在一个寒风止了大地静了的晚上,宋佳宜拉着邓朝露,坐在杂木河边,就是曾经路波跟于gān头他们坐过的那个地方,跟邓朝露讲了这座小院子,还有小院子承载的悲凉故事。邓朝露当时惊讶死了,连问宋佳宜为什么知道这些,她自己啥都不知道。

  “天下没你这样笨的,要不怎么说你让导师带坏带傻了呢。活着时,他多么想告诉你,可是,可是你太傻,每每接近真相,你又不追问了,他只好把一切压在心里。当然,他这样做,也是……”宋佳宜忽然不说,抬起头,怅望着远处。远处是黑的山,黑的天,黑的河。

  良久,宋佳宜才说:“他是伟大的父亲,天下怕没有哪一个父亲能做到这样。他是为了你啊,宁肯自己把思念把父爱藏心里,也不打破你的生活,不打破你们母女宁静的日子。”

  天啊,邓朝露那一刻突然呼吸艰难,胸口被一座山压住。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一辈子没说,一辈子把它藏心底,竟是为了这个!

  泪!

  站在小院门前,邓朝露感慨万千,所有的事所有的人,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一齐朝她涌来,她的双腿打战,心更是乱成一片湿成一片,手几次举起又放下,她真是没有力气敲响这扇门啊。站在一旁的宋佳宜有些焦急,她就怕邓朝露胳膊发酸心发酸。这个已经被流域点燃激情的女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永远比邓朝露积极。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别死钻牛角尖。这是她挂嘴边的一句话,也是她真实的生活态度。人不能被任何事困住,困住了脚步就迈不开了,得想办法把脚上的绳索踢开。这是她警告过邓朝露的,也是她能冲出困境的原因所在。

  一旁的秦雨什么也不说,担心而又焦虑地看着邓朝露。说实话,到现在秦雨还没从迷雾中走出来,这个季节发生的事,一半在他来说是真实的,清醒的,一半却还模糊着。他对现实的适应能力,真是比邓朝露还要差。要不宋佳宜怎么要骂他:“你们这对宝贝,我算是服了,就算别人替你们把桥修到门口,还担心你们上不了桥呢。”是的,他现在就是上不了桥。跟吴若涵的婚姻,秦雨是打定主意要结束了,一个错误的课题,不该继续再做下去。但秦雨认为,这些跟邓朝露无关,这是他自己的事,他想从一段混乱的生活中走出来,回到清新,回到他原来的状态。对眼前的邓朝露,秦雨还来不及细想,包括宋佳宜还有母亲楚雅告诉他的那些,事实也好真相也罢,他都不敢去碰。那才是一条河啊,浩浩dàngdàng,波涛汹涌,秦雨想想都怕。解开一个自然的谜,或是攻破一个学术课题,对秦雨来说并不难,要他面对这样一口人生的深井,他就怕了。他恨自己,但是他又拿自己没办法。这时陪邓朝露站在小院门前,秦雨除了担心邓朝露外,再没别的想法。他曾反对过宋佳宜和洛巴,不让他们带邓朝露再见什么人。见得越多,伤得越重,这是他的观点。宋佳宜骂他缩头乌guī,这点事都不敢面对,还能成就什么大事?秦雨不想成就大事,从父母还有路波他们身上,秦雨看到自己压根就缺乏一种硬度,缺乏生活的韧度。

  不是每个人都能顶过去灾难的,不是每块矿石都能炼成钢。宋佳宜骂他缩头乌guī,说他遇事就怕。不是怕,真不是,这点秦雨想得很透。怕什么呢,生活绝不会因为你怕而少来什么。他是没做好准备啊——

  他悲伤地看了邓朝露一眼,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抵不上邓朝露。倘若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在他身上,怕是早就溃不成军了。

  宋佳宜又催一声,敲呀,怕什么?秦雨不满地瞪一眼宋佳宜,往前一站,看似是想用身体保护邓朝露。宋佳宜回击他一眼,身子一斜,又将他bī回去。

  “你gān吗啊,让她好好想想。”秦雨说。

  “还想什么想,最烦你这样,小露,敲!”宋佳宜又蛊惑。

  洛巴在一旁略显紧张地站着,不说话,这个在草原上奔跑的年轻人,进了城市,还是有几分恐惧。再说城市的味道令他很不习惯,没有青草味,没有牛粪味,什么也没有,倒是有一股臭烘烘的汽油味,令他不敢呼吸。

  邓朝露平静了一会,在宋佳宜和秦雨的争吵里,终于举起手来,敲响了那扇厚重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照例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那是老妇人的脑袋。本能地,邓朝露往后缩了缩,目光像风中摇曳的麦穗,抖得很厉害,根本落不到老妇人脸上。

  “敲错门了吧,这里没你们找的人。”老妇人浑浊的目光往几人脸上扫了扫,麻木地又收了回去,说着就要关门,宋佳宜急了:“等等,我们是来见您的。”

  “见我?”老妇人并不惊讶地回了一句,转过身,往里走了。

  “快进!”见门没被带上,宋佳宜兴奋了。宋佳宜就是跟邓朝露他们不同,什么时候,她都能找到兴奋的东西,“快进啊,老妇人很古怪的,她要是锁了门,再也敲不开的。”

  邓朝露颤颤地往里迈了步子,脚是迈进去了,惊慌和不安还留在外面。

  “把门关上吧,水在那间屋里,自己倒了喝。可别提跟我买房子的事,这屋,不卖。”老妇人疲疲沓沓进了屋,邓朝露看到弯得很厉害的腰,还有被风湿困扰着的一双腿。

  几个人站院里,不敢动。院子的gān净超乎他们的想象,有一种不沾尘埃的幻觉。葡萄架上枯枝堆积,但还有葡萄繁茂时的景象在。青砖铺成的小院,蕴动着一层诡异的气息。邓朝露越发慌张,老太太不出来,也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邓朝露一双手紧紧抓着宋佳宜胳膊,手心里满是汗。宋佳宜用眼神给她鼓着劲,同时示意秦雨,进去跟老太太打声招呼。秦雨哪敢,一个劲往后缩,好像他们拜见的不是一个老太,而是一尊神。

  就这样站了一会,屋子里终于传来声音:“都进来吧,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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