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_许开祯【完结】(86)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人其实是很yīn暗的。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夺目,以为自己光鲜了,世界就光鲜。但每个人又都想把别人扒得一丝不剩,想把别人所有的丑所有的暗曝光在太阳下。结果最终这个世界,就没了光鲜,看在我们眼里的,除了罪恶,还有就是用金绸银缎包裹起来的肮脏。有人说,世界的本质是肮脏的,我们应该用一颗gān净的心,把世界慢慢漂洗过来。更多的人则说,肮脏的世界跟肮脏的我们苟合在一起,合谋了一场悲剧。

  是的,所有都是悲剧。

  当年攻破龙首山爆破大关的,根本不是秦继舟,是地主五斗和路波。秦继舟不过是掠功者。

  当年让路波上山,是负责技术的吴天亮提出的,原来根本不是要攻破爆破技术,而是让路波死。这一切的背后,站着当年革委会主任马永前。马永前看上了演员程雪衣,程雪衣却又疯狂地爱着路波。于是马永前借炸山取石,一心想除掉路波。

  这事参与了的还有苗雨兰。苗雨兰一心想往上爬,胜过邓家英,便不择手段地去帮马永前,做梦都在讨马永前的好。

  楚雅同样不gān净,当年在工地,楚雅为阻止秦继舟爱上邓家英,跟她回到省城,竟加害邓家英,说她跟老右路波有不清白的关系。上级为了保护邓家英,只能对路波越发无人性地摧残。当时还有一个想法,让地主五斗站出来揭发路波,说路波想炸掉水库大坝,破坏轰轰烈烈的水库建设!这个yīn谋的提出者,正是楚雅的父亲!楚雅父亲还暗示民兵营长半瞎子,在水库即将合龙的前一夜,将炸药等藏在了坝下。后来是地主五斗发现,跟几个右派分子把炸药用水弄湿。结果被半瞎子发现,报告上去,楚雅父亲大怒,想整死五斗,不曾想大坝合龙时发生了那场惊变,五斗为救路波,淹死了。

  秦继舟听得头皮发麻!两个女人公开揭短公开撕破对方时,他的全身在阵阵发紧,他像个横躺在地上的人,连着中枪。秦继舟以为把一切都想通了,这几个月他在流域走来走去,就是在反思,反思自己,反思过去,反思那个让他头脑发昏的年代。他觉得他已经反思得很透彻很明白了,不然,不会拒不离开龙凤峡,也不会毅然辞去北方大学水文水资源研究所所长职务。可是两个女人彻底打碎了他,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谓反思是多么浅薄多么可怜。世间原来有那么多真相,那么多黑暗,他在黑暗里发光,在黑暗里脱颖而出,然后又披着另一层黑暗上路了。

  马永前,地主五斗,路波,苗雨兰,包括他老婆楚雅,原来还有这么多黑暗。

  这些,远比邓朝露身世更让他震惊。

  就在他两眼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时,苗雨兰又发起了狠,她冲楚雅说:“过去的账我不想跟你算,也算不明白,我只想问你,秦雨不回家,不管我家小涵,是不是你教唆的?”

  苗雨兰也许觉得,如果只围着过去开战,她会比楚雅更吃不消,过去对她来说,罪孽远在楚雅之上,于是佯装收兵的样子,将话题转到女儿婚事上。

  楚雅这次没怒,而是哈哈大笑,以绝对嘲弄的口吻说:“我的儿子还用得着我教唆?”

  “果然是你从中作梗!”苗雨兰气得脸白。

  “不,不是作梗,是教育。”楚雅硬生生地道,“我现在很后悔,没把他教育好,有些道理告诉得太晚了。如果早知道她会遇到你这样一位岳母,遇到一位恬不知耻的妻子,打死我也不会让他成婚。”

  苗雨兰气疯了,骂她,怎么也行,楚雅居然把矛头转向她宝贝女儿,还骂小涵恬不知耻,她哪能咽下这气啊,往前跨一步,叉着腰说:“你还懂廉耻,当年你抢别人老公的时候,怎么不说廉耻。跟你父母合起来,设计诬陷路波的时候,怎么不讲廉耻?还有,不是你四处说,小露是这个男人的野种吗,不是你带着人,上他办公室抓jian的吗,那时候廉耻呢,讲啊,廉耻呢?”苗雨兰的双手忽而叉腰里,忽而又手舞足蹈,配合着她那些话,后来用手指住秦继舟鼻子,左一声这个男人右一声这个男人。

  这样的指责和声讨面前,秦继舟哪还有半点自尊,恨不得一头撞死。若不是楚雅紧跟着骂出另一档子陈年旧事,怕是他也要学邓朝露那样一头撞进茫茫流域。

  楚雅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这些话让苗雨兰骂出来好,这些话在她心里压了多少年,压得她快要死了。尤其过去许多事,她不但无法面对邓家英,更无法面对秦继舟。苗雨兰是在帮她解围啊,她再次笑出声,然后眉一皱,更猛地还击道:“我虽然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但我保住了一个女人的清白,不像你,为了击败人家,为了跟吴天亮结婚,啥事都敢做,啥底线也没!”

  “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那我问你,当年跟马永前脱裤子睡觉的是谁,是我?被半瞎子抓住,又栽给五斗的是哪个,难道也是我?”

  “你无耻!”

  “是,我无耻,我不该做那些缺德事,不该损老路的名声,也不该为了跟老秦结婚就给家英使绊子。这些我今天当着老秦面,都承认了,老天怎么惩罚我都受,你敢吗?你不敢的,苗雨兰,你敢承认在跟老吴结婚前生过孩子的事吗,你能说得清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吗?你说不清。现在你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了吧,你比谁都脏,你是一个为了目的什么也做得出来的女人,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这边苗雨兰早已气得脸色发黑,脖子里青筋毕露,一双手做足了抓过去的准备。楚雅居然连这样的隐秘也敢骂出来,她哪还有脸活下去,哪还有脸走出这个门?嫁给吴天亮之前,她的确怀过一个孩子,不过没生,是偷偷到县医院做了流产,这事她以为瞒得滴水不漏,去医院做流产时,她是冒充邓家英的名字去的,医院那张表,填的也是邓家英的名字。负责给她做人流的大夫还一口一个邓技术,叫得她既兴奋又怕。她做人流的理由是自己要参加大会战,不能让肚里的孩子拖住她为革命献身的脚步。这话把大夫感动得差点就呼起口号来。

  如此保密的事,楚雅怎么知道?

  苗雨兰这下感觉是真被楚雅击中了。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可怕的喊声。

  “快来人啊,邓主任邓阿姨昏倒了!”

  院里迅速炸开了锅,叫喊声还有脚步声都往这边涌。秦继舟第一个反应过来,刚要出门,老王头一头撞了进来:“求求你们,甭吵了甭折腾了,家英,家英她……”

  “家英怎么了?”秦继舟一把抓住老王头。

  “她一直在听啊,你们,你们,嘴里的毒能不能少点,舌头底下压死人啊!”老王头恨恨地推开秦继舟,一捶胸,蹲下了。

  秦继舟几步窜到院里,已经有人在抬邓家英了。

  “放那儿,别动!”

  尽管秦继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还是慢了。邓家英是朝后摔过去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头差点就磕在一块石头上。秦继舟见过她这样摔的场景,是在前几天搞那个报告时。后来他问邓家英,是不是有头晕、头痛的毛病,邓家英点过头。秦继舟怀疑她除原来的病外,还有脑供血不足,说白了就是脑血管有问题,让她去医院查,邓家英推辞说她现在已是被病压住大半个身子的人,查哪哪儿有问题,不去。这种病人摔倒,千万不能动,必须保持摔倒的样子,一动,问题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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