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_许开祯【完结】(16)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母亲说,路伯伯那时候就在等,他要等奇迹出现。

  若gān年过去了,当年青chūn年少意气风发一个人,等得白了头,奇迹却还是没有出现。路伯伯的意志消沉就跟生命中这次爱情有关。

  当然,只要邓朝露去了,路波就不会消沉。他会忽然焕发出jīng神,心情晴朗地跟邓朝露讲当年兴修水库的故事,带着邓朝露去山上辨认各种植物,还会坐上那只皮筏子,带邓朝露到河水最深处观测数据,教给她很多水文知识。路波是土专家,但这个土专家很有权威,有时候导师秦继舟也得听他的。按导师的话说,路波比他更属于这条河。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很暖。水文站那女孩去了谷水城报资料。邓朝露一个人闷得慌,中午她又不忍打扰路伯伯休息,一个人信马由缰往河边去。她走过那道木桥,到了河的另一边。山上怒放的格桑花还有马兰花吸引着她,让她一路寻着花走去,不知不觉间就连着过了两道山梁,到了山的那一边。那里还有一条河,当地人叫紫水河。那河果然是紫色的,邓朝露甚为惊讶,她见过的河要说也不少,可从没见过紫色河。后来再看,原来水面的紫色是太阳的投影,她越发奇怪,太阳怎么会把河水照成紫的呢?她像探秘似的,沿着河边不停地寻找答案,后来终于发现,是半山腰间的紫杉树惹的怪。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树,树gān弯曲,从岩间伸出来,曲曲弯弯的朝上盘升。树枝很密,硕大的树叶在夏天里全都变成绛紫色,在半空中就将太阳遮住,太阳透过它she到河面上,就成了紫色。邓朝露后来才知道,这种树只有祁连有,世界上也极为罕见,它跟云南那边的红豆杉有点类似,但又截然不同,是两个不同的树种。

  那天邓朝露仰着脖子,好奇地盯着半山腰岩石上那密密的紫杉林望半天,感觉就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秘密。后来她坐到河边一块岩石上,目光忽而飘向山顶,忽而又投向河面。紫水河比杂木河要小得多,水流平缓,水面安静,她像一个静静的少女,在山的怀抱中半卧着,享受着大山还有密林给她的庇护。阳光温暖地打下来,打在邓朝露脸上,让邓朝露生出某股冲动。她感到身体在起伏,心也在起伏,那是山给她的冲动,河给她的冲动,太阳给她的冲动。后来她脱去外衣,只穿着贴身内衣,慢慢走向河边,蹲下,双手捧起水,试着往脸上放。奇怪的是,紫水河的水远没杂木河那么冰凉,不像是雪水,倒有点温泉的感觉。水面映出她年轻的面庞,那么端庄,那么秀美,看得她都有些嫉妒了。她取开发卡,将长长的头发垂下头,那是多么漂亮的一头乌发啊,邓朝露怔怔盯着河水中自己的影子望半天,扑哧笑了。接下来她要洗头了,就用这紫水河的水。太阳像是很体贴似的,比刚才又热了许多,邓朝露往自己头发上掬着水,边洗边哼着那首美丽的《格桑花》:快乐的格桑花在阳光下开放,

  飞舞的哈达迎着金色的太阳,

  我穿过云朵的走廊,

  追寻花朵的天堂。

  我问小河,

  小河悄悄地流淌;

  我问星星,

  星星默默地张望;

  呀啦嗦,呀啦嗦,

  美丽的雪山草原,

  呀啦嗦,呀啦嗦,

  格桑花的家乡,

  哎……家乡。

  幸福的格桑花在彩霞里唱歌,

  晶莹的雪山披着洁白的盛装,

  我挽起彩虹的衣裳,

  追逐花朵的方向。

  我问小鸟,

  小鸟扇动着翅膀;

  我问蝴蝶,

  蝴蝶飞向了远方;

  呀啦嗦,呀啦嗦,

  美丽的雪山草原,

  呀啦嗦,呀啦嗦,

  格桑花的家乡,

  哎……格桑花的家乡,

  家乡。

  等歌唱完,邓朝露的头发也洗完了,但她还是不过瘾,感觉还没跟这条河亲昵够。忽然间,她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的脸一下红了,心也跟着怦怦跳。可那个想法太是古怪了,一经冒出来,再也抑制不住,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挑逗着她,又像是一个美丽的少年在引诱着她,不得不让她做出些出格的事。邓朝露抬起头,四下瞅了瞅,确信不见人影。山谷里静极了,刚才还在叽叽喳喳叫着的山鸟仿佛也像闻到了什么气息,全都静了声,无风,水面静得就像一面阔大的镜子。邓朝露咧开嘴巴,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就宽衣解带。

  那天邓朝露把自己扒了个gān净,一开始她还想穿着背心和内裤的,后来一想实在多余,于是大胆地褪去。当水面映出她赤luǒ的身子时,她羞涩地闭了下眼,快快用双臂环抱住,遮住诱人的胸。再后来,她竟坦然了,大方地展开双臂,将自己青chūn的胴体完全呈现出来,一点遮拦也没。她亲眼望见,自己的胴体也成了紫色,闪耀着奇特的光芒。

  她朝河里走去,像孩子走向母亲,像禾苗走向太阳,一步,又一步。紫色的河水没过她的脚踝,没过小腿,没过膝盖,慢慢浸吞着她,她的腿不见了,饱满而又结实的臀不见了,最神秘的地方不见了,她蹲下去,让河水吞得更深一点,河水滑过她的小腹,滑过她的腰际,然后……

  邓朝露那天好像做了一个梦,天浴般的神秘让她体验到快乐,也感受到惊险,后来她竟有种睡在水中的奇妙幻想。当太阳滑过西边山顶,河谷里chuī起阵阵凉风时,她从虚幻中醒过神。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条紫河了,这事绝不能让水文站的人知道,不能让路伯伯知道,更不能让草原深处的藏民们知道。藏族同胞对河是有许多禁忌的,断然不许女人赤luǒ着身子没入河中。想到这层,她快步离开那个暖暖的水窝,往河岸上走去。可是,河岸上不见了衣服。她明明脱在那块岩石上的,还用一块gān净的石头压着,可就是找不到。急切中她看到一片硕大的树叶,足有芭蕉叶那么大,不知是从什么树上落下的,再一看,就看到一条格桑花撒出的小径。是的,是条花径,幽长而又充满神秘地从岩石这儿往东边山谷里去了。邓朝露已经顾不上多想,抓起树叶,遮住身体某一部分,踩着花径,往山谷里走去。

  她看到了衣服,整齐地堆放在山腰一块luǒ石上,luǒ石边是一棵巨大的松,再往前就是密密的灌木了。邓朝露情急地抓起衣服,匆忙中就往身上套,边穿边四下张望。山林幽静极了,也神秘极了,仿佛四处布满眼睛,又仿佛一道浓浓的幕布,完全把她掩在了尘世外。不多工夫,邓朝露听到了鸟鸣声。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这异样的沉闷。蓦地她看到身后一双黑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亮,仿佛两眼深情的泉,明亮,深邃,却又藏满东西。

  那是青年洛巴的眼睛。不,那时候他应该是少年洛巴。

  “你——”邓朝露在巨大的惊慌中怒瞪住这个天外来客,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胸。洛巴回避了她的眼神,对那一声质问不理不睬。他的脸看上去安静极了,一点不因自己刚才做的事惊慌。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发出一种古铜的颜色。邓朝露往后退缩一步,她是被少年洛巴的镇定骇住的。

  “你偷看我洗澡?!”过了一会,邓朝露又一次问,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些。洛巴脸上飞过一团红,但很快又恢复镇定。他说:“山里有láng,衣服是láng叼走的,我把它从láng嘴里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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