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往事_许开祯【完结】(42)

2019-03-10  作者|标签:许开祯

  “好好gān,你要是真能把本事学下,我让爹给你盖一院房。”这一天,英英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惊得走在前面的刘喜财都回过了目光。

  七月到八月,发生在三小姐英英身上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再也不跟副官仇家远横眉冷对了。不是说她跟仇达远恢复了以前的关系,没有,她只是想通了一件事,人家现在是副官,是帮她家挣银子来的,不是以前那个冒冒失失的淘气鬼,也不是二姐水二梅的小叔子,人家是西安城陆军长身边的红人,县长孔杰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么一想,那个堵在心里的疙瘩就没了,真没了。再跟他相对时,目光就能坦然,心也坦然。

  坦然好。水英英最害怕自己不能坦然,现在居然做到了坦然。于是,她跟仇家远恢复了说笑,有时,还开一两句玩笑,但仅仅是一两句,开完她就走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留恋他。

  对留恋不到的东西,水英英学会了丢弃,这是七到八月她最大的收获。

  九月头上,薄荷、益母草等中草药开始采割了,日子一下忙碌起来。偏在这时候,药师刘喜财老家带来口信,说他老母亲不行了,得赶紧回去料理后事。副官仇家远先是不答应,说:“正是忙的时候,你走了谁来操心收药晒药?”水二爷也是一样的话:“这忙活了半年多,你就不能顶到头啊?”

  “顶到头?我老娘都没命了,我还能顶到头?”药师刘喜财心里急着老娘,说话的口气就坏。

  水二爷gān咳两声,心里尽管十二个不乐意,但也不能不让人家去守老娘,要不,人还生儿子做啥?

  商量来商量去,副官仇家远说:“去吧,你把收药的事跟曹药师多安顿安顿,你娘如果平安,就早点回。”说话间,掏出一张银票,道:“拿着,路途远,路上甭受罪。再者,你娘要是真的百年了,甭省钱,养儿一场,不能让老人家空着手走,发个大丧,也好……”副官仇家远忽然说不下去了,拧了下鼻子,不说了。水二爷也不好gān打发,犹豫再三,跟管家老橛头说:“去翻翻,院里有啥派上用场的,多给点。”

  当夜无话,二天早起,一头青骡子驮着一条毛线口袋出了院,口袋里装得满当当的,拾粮牵着青骡子,边走边抽泣。药师刘喜财道:“抽啥抽,又不是不回来,看你这孬相,还想当药师哩。”

  “叔——”

  “给我把头抬起来,哭哭啼啼的,哪有个男人样?跟你安顿的话,记住了?”

  “记住了,叔。”

  “回去,用不着你送。”

  说完,一把夺过缰绳,拉土崖下,身子一跃,跳上青骡子,走了。

  拾粮痴痴地望着大草滩,直到喜财叔的影子全没了,才孤独地往láng老鸦台去。后晌下了地,天已麻黑,拾粮拖着乏累的身子走进院,猛就听水二爷喝:“来路家的,你来!”

  到了上院,水二爷不由分说啪啪就给了他两嘴巴:“你个混帐,吃里扒外的东西,说,昨儿黑偷了啥?”

  拾粮被搧昏了头,半晌,黑着脑子问:“二爷,你说啥哩,拾粮不懂。”

  啪!又是一个。“还敢犟嘴?来人,给我绑起来打!”

  拴五子立马打墙角落里跳出来,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拾粮绑了。“你是好说哩还是歹说哩?”等绑好,水二爷又问。

  “二爷,拾粮真不知你老人家说啥哩。”这时候的拾粮已不再害怕,看眼前的景儿,院里好像出了啥紧要事,说不定跟喜财叔有关,喜财叔不会没走成吧?

  “给我打!看他嘴有多硬!”

  没容拾粮挣扎,拴五子的拳头已噼噼叭叭落下来,拴五子也真够狠,他的身子比拾粮壮很多,手上劲又大,劳作了一天的拾粮哪还能经住这样的打,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躺在后院草棚里。立在眼前的是副官仇家远和曹药师几个。拾粮感到头又晕又胀,嘴里又苦又苦,胸口发出一阵阵剧痛。“水——”他唤了一声。

  “想喝水是不?”说话的是曹药师。“说吧,娃,把你昨黑里gān的事说出来,说出来就有水,还有肉拌汤。”

  拾粮忍住剧痛道:“曹叔,你让我说啥哩,昨黑,昨黑我啥也没gān啊。”

  “没gān?那你就好好躺着。”说完,曹药师就出去了,他看上去很生拾粮的气。

  副官仇家远摸了把拾粮的头,又摸摸他胸口,跟吴嫂说:“拿碗水给他喝。”吴嫂快快端来一碗水,等拾粮喝过,副官仇家远又问:“你真没gān啥?”

  “没,真没。”

  “好,我信你。”

  这话让在场的人感到意外,特别是拴五子。副官仇家远丢下众人,往上院去了。不多时,狗狗跑来说:“二爷发话了,让拾粮哥先吃碗饭。”

  水家大院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就连副官仇家远也不知晓,曹药师他们就更无从得知了。副官仇家远是在晌午时分听到水二爷的叫嚣声的,很厉,当时他在睡午觉。副官仇家远跳出屋子,水二爷的叫嚣一声连着一声响在院子里,中午时分的院子是很安静的,草滩也很安静,下地gān活的人们午饭是在山上吃的,gān粮就水萝卜,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仇家远侧耳听了一阵,意识到水二爷那边可能发生了啥事,但他没急着赶过去。急着赶过去不好,让人家多想,他扩了两下胸,回到自个屋里,坐等水二爷的召唤。

  直到后晌,拴五子都从古làng县城回来了,水二爷还是没唤他。看来,事情出的并不是太大,兴许水二爷做了个恶梦,一生没睡过午觉的水二爷近来居然尝试着睡起了午觉,可按仇家远的观察,他一次也没睡踏实。午觉不是每个人都能睡踏实的,在西安的时候,陆军长就从来睡不踏实,还骂:“老子来人世上一趟不容易,这午也睡晚也睡,岂不是把好好的光yīn全给睡掉了?”还有,平阳川他父亲仇达诚也从来不睡午觉,父亲有句口头禅,说懒病都是睡出来的。仇家远正好相反,自从在西安跟着陆军长后,他就自动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不是他懒,关键是gān他们这行,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旺盛的jīng力。陆军长共有三个副官,仇家远是到陆军长身边最晚的,他的所有习惯,都是跟着另两位副官学的。

  仇家远正在乱想,就见拴五子让狗撵一般,慌慌张张往山岭上跑,不多时,管家老橛头还有吴嫂狗狗几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了院里。上院里闹腾了好久,才有人走进来说,二爷唤他。

  仇家远到了上院,水二爷并没告诉他发生了啥事,只说:“院里有了贼,他一件重要的物件不见了。”

  “啥时丢的?”

  “就昨黑。”

  仇家远哦了一声,不知怎么,突然联想到刘喜财,但很快又摇摇头。水二爷道:“仇副官,你是办过大事的,这贼,就在院里,你一定要帮我抓,现在就给我抓!”

  到底丢了什么?一连两天,副官仇家远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种种迹象表明,水二爷丢的,并不是啥值钱玩意,但,这东西,在水二爷心里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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