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绑上天堂_李修文【完结】(10)

2019-03-10  作者|标签:李修文

  这并不是第一次。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日里走在大街上,只要看到手牵手的情侣,我总是忍不住要跟着他们多看两眼,哪怕一看便知的早恋的中学生,我也不放过,看得简直是津津有味,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觉得高兴,觉得自己正在过的生活是美的,身边有人正在谈恋爱就是证据,如此而已。

  可是,今天晚上,在被月光映照、被西风chuī拂的葡萄架下,看着看着,我却顿生了伤感。

  我也是谈过恋爱的,我也是有过女友的: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有的像我一样时至今日还是独自一人,有的却早早就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我几乎是狂奔着跑出师专的大门的。就是想跑,就是不想回家,从湖滨公路跑到梨园广场,跑过东湖鸟语林,跑过著名的东湖宾馆,在快靠近水果湖的地方停下了,喘着粗气往前走。没什么特别的目的要跑到这里来,看到这里人多就停下来了,是啊,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呆呆,想找个人说说话,不是在电话里说的那种,而是面对面地坐下来,可以清晰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听到他的鼻息。

  最好是个女孩子。

  最好是个可以做爱的女孩子。

  说起来,在我的三步之内,已经太长时间没出现过可以做爱的女孩子,奇怪的是处于我这样的年纪,却并没有太想和女孩子赤luǒ地躺在一起,也没有自慰,偶尔一闪念的时候,我也经常不免觉得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这世界上必然有个掌管此事的神灵,平日里是沉睡不醒的,惟独今天却醒了,施了魔法要我身体里掩藏着的那一部分袒露出本来的面目,就像我本来是好好睡着的,却有人拿了一株狗尾巴草撩拨我的耳朵,神灵的目的达到了,我坐在汉白玉桥上,不自禁想起过往里赤luǒ着和女孩子躺在一起的情景:温热的嘴唇,湿润的毛丛和双方的身体散发出的海风般咸腥的气息,以及更多更多。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和女孩子一起。

  蓦然地,一个电话号码被我记了起来,电话的主人是我从前的女友,好几年已经没有联络过,还是在去年,突然在司门口的一家专卖店里碰见了,我是独自一人,她却和丈夫在一起,怀里抱着他们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见之下,颇觉尴尬,可能也正是为了掩饰住尴尬吧,不约而同地打了招呼,还留了电话号码,整个过程下来,多少有些慌乱,但应该还不至于到被她的丈夫看出什么端倪的地步。不久前,她忽然打了个电话给我,但是并没说什么,只说突然想找个人聊聊,终了也没多聊就挂了电话。

  我突然想见见她,她的电话号码一旦浮上心来,立刻就变得无比清晰。

  我下了桥,寻了一处公用电话亭给她拨电话。话筒里响过三声,她来接了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她“啊”了一声,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应该就在她怀里抱着,她一边和我讲话,一边还要去哄孩子。我和她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毕竟涉世未深,今天听到她chuī着口哨哄孩子的声音,心里顿时感觉出几分异样的温暖:孩子的哭闹声如此好听,她chuī出的别扭的口哨声也是如此好听。

  孩子稍微安静了些后,她问我:“还是一个人吗?”

  “是啊,啊,你过得也还好?”

  “我——”她迟疑了几秒钟,“我离婚了。”

  “哦,”我没来由地心里一紧张,胡乱应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呢?”

  我全然不曾想到,我胡乱问了一句,竟使她立刻就在话筒那边哭了起来,她哭着说,“你来吧,你现在就过来!”

  半个小时后,我到了她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在武汉绝对能算作“高尚住宅”了,虽说离了婚,但是日子应该还是非常好过的,不然也不可能住到这种地方来。假如我的意识里还有一缕被称为“理智”的东西,说实话,那东西其实不断在提醒我不该置身于此时此刻,但是,还有一种更为巨大的东西拉扯着我上了出租车,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我进了电梯,上到九楼,她已经站在电梯口等我了,还在哭着,见到我从电梯里出来,一下子便冲过来扑在我的肩膀上,哭声更加大了,身体也在我怀里颤栗着。我就这样扶住她,背靠着电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gān脆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去轻轻地理一理她的头发。

  楼道里并没有开灯,但是一点也不昏暗,她家里的门只是虚掩着,里面晕huáng的灯光从门里流泻出来后,我得以看清楚她的脸,楼道的西端是一扇窗户,窗户外面就是幽幽夜空,依稀可以看见几颗冷清的星星,因为冷清,愈加显得可有可无;这时候,她家里的座钟响了起来,十二下,每响一下都拖着漫长的尾音,几乎使我觉得这声音永无结束之期,就在这几欲使人绝望的钟声里,一股cháo水般的虚无从我身体上漫卷过去,我几乎都能听见它经过各个器官时发出的声响。

  一下子,我紧紧将靠在肩膀上的她抱在了怀里,不由分说地亲她,亲她的脸、睫毛和嘴唇,她想挣脱我,根本就挣脱不开,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她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终了,似乎是叹了一声,她的全身松软下来,我的舌头终于触到了她的舌头:温热中带着一丝凉意。我的手掀开她的睡衣,伸进去,握住了她并没有带胸罩的rǔ房,rǔ头竟是湿润的,想是刚刚给孩子喂完奶,她的身体打了一个冷战,呻吟了一声,猛地搂住我的脖子,两个人的舌头终于像两条湿漉漉的水蛇般绞缠在一起了。

  我们站着的地方,离她家虚掩着的门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我根本想不起来是怎么走完这十几步进了她的家的。进了她的家,只有客厅里的座钟不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别声,孩子想是也已经睡着了。我一把将她抱起来,往一个房间里走去,“别别,”她轻声叫了一声,“孩子——”

  就进了另外的房间。

  我们的舌头还继续绞缠在一起,但是如有神助,轻易就脱去衣服变为了赤身luǒ体,与当初相比,她显然是丰满出许多来了,我将她压在身体底下,依次亲过她的耳朵、脖颈和rǔ头,亲过她还没完全回复平坦的小腹,最终停在了她的肚脐上;她说了一声“我们这是在gān什么呀”,却猛然坐起身来,也不要命般亲我的嘴唇,而她的手,不觉间已经握住了我坚硬的下边。在她cháo热的掌心里,它愈加坚硬。

  恍惚间,她坐在了我双腿上面,坐在了那坚硬之物的上面,我进入了她,她开始起落,闭着眼睛,片刻间身体就起了汗,我把头埋进她的双rǔ之间,死命舔她rǔ沟里的汗水,房间里只有微弱的橘红色的光影,我们的影子双双映在墙壁上,就像两条垂危时刻的鱼。因为垂危,所以挣扎,所以挣扎得如此激烈。

  我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差不多穷尽了凡是能够想到的姿势,最终我还是没有一泻而尽,尽管我是多么想就此瘫软在chuáng,化作一缕青烟平空消散,直至死无葬身之地,可是我却做不到,到后来,我感到自己就像在贵州旅行时见到的木雕人,表情虽然栩栩如生,但是任何感觉都没有了,是啊,任何感觉都没有了。下边一直坚硬着,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又怎么样呢?”我又在心里说,“由它去吧,反正我是个满身都是问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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