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_刘震云【完结】(14)

2019-03-10  作者|标签:刘震云



老何用老孙对自己的一套,开导小林。

小林一经开导,马上恍然大悟。可不,事情差。点让自己给耽误了。老何说得是,过去积极不见成效,就因为女老乔是障碍,现在障碍倒了,自己不是可以过去了?事到如今,自己不该失去信心。如现在失去信心,那真是太傻了,过去几年都白积极了。还是自己一时糊涂,要破碗破摔。太大意太大意,破碗不该这时候摔,还是要积极。于是朝自己脑袋上猛拍一掌,连连对老何说:

“老何,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接着就又积极起来,忙扫地;扫完地,又忙去打水。老何跟在他身后说:

“不是让你扫地打水,是让你揭发女老乔和老张!”

小林累得满头大汗,说:

“揭发,揭发!”

第二天,小林准时上班,上班扫完地打完水,开始和办公室其他同志一起,整理老张女老乔的材料。

女小彭也恨女老乔,她也参加进来。但她革命只革一半,不整老张,老何擦着新眼镜启发她:

“你忘了,老张说过你‘思路混乱’!”

女小彭说:“那我也不整老张,我只整老乔。这事肯定不怪老张,只怪女老乔。我早就看她不是东西,老妖jīng似的!那时她一不上班,老孙还怕她,到她家里请爷爷奶奶一样请她!看看,请出事来了不是!当初要不请她来上班,还出不了这事!要揭,我还揭老孙,老孙对这事也有责任!”

老孙在一边说:“好啦好啦,你爱揭谁揭谁,光揭老乔也可以。”

于是大家分头揭起来。

这天下牛,组织处来人,听他们揭材料,组织处处长痔疮也好了,也来听会。大家发言都很踊跃,组织处很满意。

第十章

女老乔的丈夫到单位来了,来代女老乔办理提前退休手续。据说她在家连续闹了好几天,子宫又犯了毛病。她有气无处撒,就将枪口对准了小保姆。小保姆见她犯病,就提出辞职。女老乔打了她一巴掌,撵了出去。然后女老乔就将枪口对准了丈夫。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看怎么办吧!是分居。还是离婚,bī丈夫表态。女老乔丈夫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老头,怕女老乔怕了一辈子,这时心里虽然窝囊,但看老乔要死要活的,bī他表态,他只好硬着头皮一个劲儿地说:

“老乔,放心,我相信你!”

说“相信”还不成,女老乔又说:

“我今后没法活了,你说怎么办吧!”

丈夫说:“单位不好,咱不去单位,咱提前退休,我去给你办退休手续!”

丈夫来到单位,到组织处办退休手续。办完退休手续,又来办公室搬女老乔的东西。这白净小老头很有意思,他似乎并不为女老乔出了事感到羞愧,来到以后,像到这来联系工作一样,客客气气与每个人点头致意。然后就收拾起女老乔的东西。大家虽然平时都讨厌女老乔,但在前几天揭材料过程中都揭了;现在人家丈夫来了,不能太过不去,都与他客客气气点头,老何小林还过去帮他捆扎东西。惟有女小彭不理睬人家,人家与她点头,她将脸别到了一边。女老乔丈夫走后,大家说女小彭太小气,女小彭说;

“恶心!”

又继续照起了自己的镜子。

老张在家检查十天,又开始重新上班。本来部里局里的意思,老张得再停一段才能上班,上班后的工作要重新考虑,但副局长老徐突然心脏病复发,住院治疗,局里一下顾不过来,便通知老张提前来上班。本来出了这事,老张是要降职的,部里局里两派人,都要将他搞下去,但两派人为了换谁又打起架来。情况反映到部长那里,部长有些生气,说还像个国家机关吗?整天争来斗去的,还是让不争的当好。恰好部长国庆节前要出国访问,于是快刀斩乱麻地决定,副局长还是由老张来gān,不撤职了。两个人没有真正在一起,问题也不是太严重,党内处理一下算了。于是老张又捡了个便宜,行政上没受处分,只在党内给了个警告。老张重新上班,自然对部长十分感激,于是下决心改正以前的缺点,把工作抓上去。虽然老张有这个决心,但他毕竟是出了事,局里其他局长就暗下低看他三分,不再把他放到平起平坐的地位。由于出了这事,老张也知趣,比以前谦虚谨慎许多。局长楼里出来进去,上来下去,碰上别的人,人家跟他打招呼:

“吃了老张?”

老张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别人不在乎,而是弯下身说:

“您吃了孔老?”

坐小车上班,他也不再跟人比着碰车门,悄悄关上门,跟在别人后头走,眼睛也不东张西望,对司机和颜悦色许多。到单位也不乱串门,就在办公室马不停蹄地办公。时间一长,大家倒说;

“老张出事也是好事,比以前谦虚谨慎许多。”

在家里,老婆也不再跟他闹了。像治枪伤一样,时间一长自然就好了。只是睡觉老给他个脊背,脊背就脊背吧,只要安静就好。家庭又开始正常运转。倒是老张听到女老乔提前退休,从此不再来上班的消息,心中有些黯然,私自感叹:

“都是我害了她!”

怀着一份内疚,对下属的同志们更加体贴。只是单位的女同志作怪,自老张出事以后,不敢跟老张多说话,似乎谁多接触了老张,谁就跟老张一样不正经。连送文件的小姑娘,都是放下就走,不像以前那样站下说两句话。这倒引起了老张的愤怒:

“都他妈的装假正经,像是我见谁操谁一样!”

过了有十天,处里也突然发生变动。局里突然下文,提老何当副处长。老何当然高兴,咧着大嘴在办公室笑,不时摘下眼镜在衣襟上乱擦。老孙没提,没能由副处长提升为正处长。按说这次提升,应该有老孙。老孙自我感觉也不错,该忙乎的都忙乎了,觉得有把握,谁知事到临头却没有他,弄得几个月瞎忙乎了。老孙觉得受打击很大,弄得挺惨。而新提升的老何,那不掩饰的高兴,又激怒了老孙。老孙和他结成联盟,领他gān这gān那,没想到临到头自己什么没捞着,倒让他弄了个合适。老孙前后左右找原因,找来找去,又找到老张头上,准是自己要提升,提了提了,提之前这家伙又上了班,看我前几天揭他的材料,给我的打击报复。他感到部里局里对老张的处理太轻,办公室是办公的地方,他身为局长,不在里面办公,在里面乱搞男女关系,却只给了个党内警告,太轻。这也是不正之风。不然自己也不会受打击报复。其实老孙弄错了,又一次错怪了老张。这次他没得到提拔,和老张没关系,应该怪组织处那个长痔疮的处长。本来前几天局里已内定提拔老孙当处长,提拔老何当副处长,就等下文件了。没想到长痔疮的处长到办公室听揭老张女老乔的材料,那次会上老孙发言很积极,满腔愤怒,满嘴唾沫星,给处长留下的印象很不好。当然,揭材料是要揭,但也不至于这样不稳重。于是回去向老熊汇报,建议这次提拔只提老何为副处长,不提老孙,让他先“挂起来”,先全面主持工作,而职务等考察一段再说。组织处长这么说,老熊没有言声。在下次局委会上,他将这事提出来让大家重新议一议。老张这时已经上班,参加了这次会议。但老张没说对老孙不利的话,倒是经过一次挫折以后,对任何人都良心发现,提出建议提拔老孙,说他工作能力不错。虽然他也听到老孙揭他材料很积极,他还是良心发现,认为同志们不容易。局委会上有人替老孙说话,本来老孙可以过去组织处长设置的一关,但问题的复杂性在于,替老孙说话的是老张而不是别人,这就使问题复杂了。因老张刚犯过错误,各方面不应该和其他局长平起平坐,老张也自觉,在各方面做得不错,不与大家平等。但听他在局委会上发言的态度,似乎还是要平等,于是大家心里不服,纷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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