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跃进_刘震云【完结】(16)

　　这别墅面积甚大，上下打量，有五百多平米；一楼中空挑高；虽然屋里黑着灯，但路灯从窗外映进来，能模模糊糊看清屋里的摆设。大厅正中，放一台球案子。青面shòu杨志抄起一台球，在案子上滚动。球“咕噜“咕噜”从这头滚到那头，屋里既没有狗叫，也没有人的动静；青面shòu杨志知道，别墅里确实没人，曹哥鸭棚的人没有骗他。于是踏实下来。偷也分两种，一种踏实，一种不踏实；无人就踏实，有人就不踏实；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但青面shòu杨志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时间太长，出别墅区对保安不好jiāo代。

　　于是观察好地形，便开始下手。从客厅到书房，从起居室到卧室，从厕所到储物间；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三楼，青面shòu杨志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常替别人整理房间，一切倒是轻车熟路。表面的抽屉可以放过，书柜里层，厨房的抽屉，沙发底衬，往往有意外的收获。二楼储物间有一保险柜，掩在一堆拖把后，但死死嵌在墙上，青面shòu杨志没跟它较紧。二十分钟后，除去保险柜，家里值钱的东西，钱、首饰、珠宝、手表、照相机、摄像机、两部没用过的手机等，都入了青面shòu杨志带来的鱼皮口袋。粗估下来，以首饰珠宝为主，也够还鸭棚那些人的账了。这一趟没有白来。

　　富人是贼的好朋友。一番洗劫过，家里还纹丝不乱，不显山不露水。这是青面shòu杨志和其他贼的区别。也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翻东西的过程中，青面shòu杨志也翻出些蹊跷的东西。如在一楼书房，翻到书柜里层，除了翻出一打美元，还翻出两盒壮阳药；青面shòu杨志便想，这房子的男主人，说不定和他一个毛病；将这壮阳药，揣到怀里。在三楼卧室chuáng垫夹层里，除了翻出两张银行卡，还翻出一花花绿绿的盒子；打开，竟是男人的假家伙；青面shòu杨志又有些不解。想想又解，和一楼的壮阳药就对上了。但男人的东西对青面shòu杨志没用，又规规矩矩放了回去。从储物间暖气罩里，除了翻出一盒首饰，还翻出一盒名片；首饰放到隐蔽处可以理解，名片是给人看的，也故意藏起来，不知是何用意。抽出一张看，屋里光线模糊，只见一片字，看不清上边写的是啥。这名片形状也有些出奇，别的名片是四方形，它是三角形。青面shòu杨志觉得好玩，也揣到怀里一张，自言自语道：“明人不做暗事，留个纪念吧。”

　　整个别墅整理完，青面shòu杨志扎上鱼皮口袋，背在身上，准备下楼收工；这时突然听到窗外有汽车轮子轧马路的“沙沙”声，接着这车停了，有人用钥匙扭这别墅的门锁；门开处，有人说话；说起话来，有男有女。青面shòu杨志吓了一跳，曹哥鸭棚的人说这别墅没人，谁知还是有人。青面shòu杨志自言自语：“妈的，又上了他们的当。”

　　拨开窗户，欲跳下去，窗外就是湖边；但这别墅楼层高，三层的高度，相当于平板房的五层；怕跳下去摔断了腿；就是腿摔不断，也会弄出声响；于是赶忙又回到三楼卧室，先躲起来再说；欲待这房子里的人消停了，自己再悄悄溜走不迟。谁知楼下说过一阵话，有人开始上楼；上了二楼，又上三楼；接着向卧室走来。青面shòu杨志这时有些慌了，先将鱼皮口袋藏在电视柜里，看看自个儿无处躲，只好躲在窗帘背后。

　　卧室的门被打开，屋里的灯被打开，青面shòu杨志在窗帘后发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胖，但面目长得，倒有八分颜色。那女的进来，先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把她的手包、手机扔到chuáng上，就开始脱衣服；从上衣，到裙子，又到rǔ罩，又到裤头，说话间，人是光的。这女人虽有些胖，但皮肤白嫩，屁股是翘的。这女人光着身，走向浴室，关上玻璃门，开始淋浴。隔着浴室门的毛玻璃，能看着这女人在笼头下冲澡的luǒ影。

　　青面shòu杨志看得呆了。不知不觉，下边竟挑了起来。只是挑了起来，青面shòu杨志还没知觉。待知觉，不禁心头一喜。被甘肃女子张端端吓住的下边，原以为被彻底吓垮了，不杀张端端，它咽不下这口气；没想到因为一场偷窃，在被偷的人家，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它突然又恢复过来。这一趟没有白来。没白来不只偷了些东西，可以还债；比这重要的是，青面shòu杨志，又成了青面shòu杨志。世间事情的闪躲腾挪，真是难以预料。你想转弯的地方，找不到弯；你无望了，亮儿自个儿走到了你面前。青面shòu杨志正在感叹，突然chuáng上的手机响了，青面shòu杨志又被吓了一跳，慌忙去捂自己的下边。接着浴室的门开了，那女人裹着浴巾，来接电话。窗户与浴室的门一对流，窗帘拂动，那女人突然看到窗帘下有一双脚。那女人先是愣住，接着一声尖叫。这尖叫，又把青面shòu杨志下边给吓回去了。但他这时顾不得下边，因为一楼的人听到楼上尖叫，同时有两个男声喊：“怎么了？”

　　接着是脚步杂乱上楼的声音。青面shòu杨志不能束手就擒，拉开窗户，往下张望；楼还是那么高，这时就顾不得了，跨窗户就往下跳；只是可惜整理出的那一鱼皮口袋东西，刚才藏到电视柜里，现在顾不上取回；但贼不走空，临往下跳，又探身抄起chuáng上的手包，跳了下去。

　　这房子的楼层果然比别处的楼层高，青面shòu杨志从楼上跳下，虽无摔伤身子，但崴了脚。但他顾不得脚，沿湖边拼命跑。沿圈跑过这湖，便是别墅区的高墙。青面shòu杨志攀上这墙，跳到墙外。但他在湖边奔跑，已被湖边的监视探头发现了；跳墙时，又使别墅区门口警卫室的警报响了。门口两个保安，一人向别墅区内跑，一人向别墅区外追；两人便跑，边拿对讲机喊话喊人。

　　青面shòu杨志跳出别墅区，并没有马上逃，而是趴在一树棵子后不动；待那保安跑过去，才一跃进了对面的小胡同，拼命撒丫子跑起来。但他躲过了保安，正好撞上了刘跃进。刘跃进在这胡同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一直盯着别墅区门口不放。看看青痣不出来，又看看还不出来，以为他不会出来了，或从别墅区其它门出去了；自己跟了一晚上，又跟丢了，有些懊丧。早知这样，还不如在小吃街扑上去呢。虽然青痣身上有刀，但那里人多，打斗起来，也许别人会上来帮他；一直跟着倒是保险，但跟着跟着跟丢了，等于没跟。一个人老躲在胡同里，也让人生疑。刚才一老头从胡同里穿过，看刘跃进在墙角候着，以为他是个贼，欲上前盘问；刘跃进忙站起来，主动找老头借火，说自己在这里等个人，那人进别墅送外卖去了；虽然说的是实话，老头也借了他火，但又狐疑地看了他一阵，才转身走了。正在无望，突然听到别墅区警铃大作，看到保安四处乱跑，刘跃进大吃一惊；又见青痣窜了过来，又一阵惊喜；虽然不知青痣在别墅区gān了什么，惊动了警铃和保安，但趁机擒住他，才是正理。于是大喊一声：“有贼！”

　　但担心他身上有刀，没敢扑上去。青面shòu杨志看到刘跃进，也一愣怔，一方面不知他为何会出现，感到有些拧巴；另一方面才突然想起，自己被劫之前，还偷过别人的包。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看刘跃进堵住他，果断从后腰里拔出了刀；但也无心恋战，晃着刀，越过刘跃进继续往前边跑。刘跃进看他跑，又在后边追。青面shòu杨志崴了脚，跑不过刘跃进，看看刘跃进bī近，又转身甩出手里的手包，砸到刘跃进脸上。刘跃进猝不及防，没被包砸倒，脚下一绊，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待爬起来，又往前追，青面shòu杨志已转向另一条胡同，跑得看不见了。煮熟的鸭子，眼看又飞了，刘跃进有些丧气。这时听到别墅区门口众声喧闹，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到刚才那条胡同，拾起青痣砸他的手包，也急忙从第三条胡同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