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_刘震云【完结】(11)

2019-03-10  作者|标签:刘震云



这时伍月从庐山回来,又给严守一打电话,催他给费墨的书写序。

严守一先在电话里骂了伍月一场,说她是个傻bī,从庐山发来的短信,引起一场风波。伍月先是在电话里大笑,接着也回过味儿来,说是触景生情,一时冲动。

这时严守一突然觉得利用自己给出版社写序,让出版社把于文娟的工作给解决了,倒是个办法。但电话里一时又给伍月说不清楚,便想与她见面。见伍月还得顾及沈雪,他想了一下沈雪的日程安排,明天晚上她正好带学生去看实验话剧,听她说实验话剧的名字叫“一斗米”,意思是把一斗米撒到地上,再一粒一粒捡回去,带学生就不好带严守一,严守一想着一斗米怎么也有几十万粒,得捡几个时辰,觉得是个机会,便约伍月第二天晚上吃饭:“明天晚上一块吃饭吧。序怎么写,我还真有些含糊。让你们社长也参加。”

第二十三章

他们把饭局约到了四季青桥附近的一家火锅城。第二天晚上,严守一到了火锅城门口,却发现伍月一个人来了。

严守一便把他给费墨写序,让出版社给于文娟安排工作的事说了出来。伍月听完,马上用筷子点着严守一,筷子上还晃着几片羊肉:“哎哟喂,严守一,你真是越活越抽抽了,给你好朋友写一序,还带一条件!”严守一这时真诚地说:“我也是出于无奈。给你们老贺说,不是让把她安排到你们出版社。”

伍月:“那你要安排到哪里去?”

严守一:“老贺在出版界熟,看能不能安排到别的地方。”

伍月把羊肉扎到锅里:“没听懂。”

严守一这时对伍月说了假话,没有说真实原因:“我给你们写序,她又安排到你们那里,太明显了。再说,你在那里,我因为你离的婚,也不方便呀。”其实严守一是怕工作安排得太直接了,于文娟或沈雪发现这一yīn谋;两个人有一个人发现,这事又得玩完。

正在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名字,是沈雪打来的。他急忙竖起手指放到自己嘴上,示意伍月不要出声,然后接电话:“啊……演出都结束了?……我在大西洋火锅城……出版社的几个人……给费墨的书写序的事……”接着迟疑片刻,但马上作慡快状:“好哇,来吧!”

他如实告诉伍月:“麻烦了,沈雪要来。要不你先走得了。”

伍月大为光火:“要走你走,我是不走。你怕她,我不怕她!”又点着严守一:“哎哟喂,严守一,看你那糟糠样,都变成可怜虫了。”

倒弄得严守一有些不好意思:“谁害怕了,不是怕你们见面尴尬嘛。”不好再赶伍月走。不过接着赶紧jiāo代:“见了沈雪,千万别提于文娟工作的事。”

一刻钟之后,沈雪提着手提袋走进小包间。伍月倒大方,马上热情地伸手:

“沈雪吧,我是出版社的伍月。”

沈雪一愣,但也马上热情地与伍月握手:“噢,你就是伍月呀?听我们守一说过你。”

严守一看气氛还算融洽,松了一口气,向门外的服务员喊:“再加一副碗筷!”

一边接着跟沈雪说:“贺社长刚才还在,但临时有事,提前走了。”

沈雪看了他们一眼,拿筷子夹了几片肉,一边往锅里涮,一边笑着对伍月说:

“本来不想来,但我一听‘火锅’这两个字,就饿。”

伍月也望着沈雪笑:“我也是,一吃上这口就上瘾。”

离开火锅城,严守一开着车,沈雪坐在旁边一块回家。

沈雪这时板着脸:“严守一,我来之前,你们是几个人在包间吃饭?”

严守一:“我不跟你说了,三个呀,老贺有事先走了。”沈雪看着严守一:

“严守一,我从桌上的碗筷就能看出来,你们一直是两个人!”

严守一吃了一惊,马上找补:“服务员收了。”

沈雪冷笑:“严守一,你在欺负我的智力!”

第二十四章

严守一不再说话,闷着头开车。半天,叹了口气说:“确实就是我们俩,但确实也是给费墨写序的事,怕你多疑,我才这么说。”

沈雪:“我进来之前,你们还不知怎么预谋呢,我倒蒙在鼓里,成了外人。严守一,你到底想gān什么?”

严守一被bī到了绝路上,只好急了:“我想gān什么,我还想问你想gān什么!给你脸了是不是?这些天接二连三,整天疑神疑鬼,弄得我跟做贼似的。我连见一个人都不能见了!我告诉你,我是找老婆,不是找FBI!”接着将车“嘎”地停在路边,情绪真的急了:“爱怎样怎样,你要不想一块呆着,就他妈给我下去!”

这是严守一认识沈雪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沈雪看着严守一,惊愕得说不出话。严守一以为她会推门下车,没想到她伏到车的前脸上哭了。哭了一会说:“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你不该骗我,难道不对吗?”又哭:“一看就是个骚货,让你离她远点,有什么不好?”

严守一这时换了口气:“我离她本来就不近,这不是说正事嘛!”

然后又开动了车。看着沈雪渐渐平静下来,严守一心里又有些安慰。

看来光退让也不行,有时该发火也得发火。过去在生活中很少说硬话,看来该说也得说。

费墨的书出版了。出版社为费墨的书举行了隆重的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设在国际贵宾酒店。新闻发布会没什么出奇,但新闻发布会之前,严守一无意中发现了费墨一个秘密,却让他大吃一惊。十点开会,严守一九点半就到了。

但酒店前的车场已经被车辆占满。终于,他发现一辆汽车的屁股从一个车位里退出来,严守一急忙将车开过去在那里等待。那辆车开走,严守一把车头抹了进去。往前打量车距时他无意中发现,前排车位上停着一辆小“奥托”,开车的是一个女孩;一般的女孩严守一不会留意,但这个女孩扎着一对小双辫,返璞归真,似乎回到了1969年,倒让严守一多看了两眼。接着他发现女孩旁边还坐着一个胖男人。那个女孩在晃着辫子说什么,接着向那个胖子脸上“呗”地亲了一口。接着那个胖子从小“奥托”里笑着钻出来。由于车小,人胖,那人钻得有些艰难。等严守一把车停好,他吃惊地发现,这个胖子竟然是费墨。

严守一像自己被人抓了个现行一样,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费墨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循规蹈矩、道貌岸然的老派知识分子,怎么背后也gān这偷jī摸狗的事呀?这不也成自己一族了?严守一有些惊愕,接着又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不仅是对费墨,还有对这个世界。这才叫环球同此凉热。

严守一憋不住自己的兴奋。看到费墨已从人群中踏上了滚梯,便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低声问费墨:“清早给费老打电话,不让我接,你怎么来的呀?”

费墨看了严守一一眼:“另外还有点事,打的来的。”

严守一捂着嘴笑:“不对吧?不让我接,原来是有人送。车不好,人好。”

费墨这时吃了一惊,脸上的肌肉僵在那里。他明白自己的狐狸尾巴被严守一抓住了,眼神在镜片后躲闪一下:“一个社科院的研究生,学美学的,对我有些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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