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万岁_黄晓阳【完结】(57)

2019-03-10  作者|标签:黄晓阳

  方子衿问他们,是否找过中医。吴丽敏说市里请来的专家中也有中医,也开了一些药,可这些药在沈阳时已经用过了,并没有效果。方子衿想到自己的老师项钦羊,不知他祖传的针灸术是否能有效果,下次见他的时候,应该问一问。

  喻妈妈进来叫他们去吃饭,吴丽敏连忙起身去推轮椅。方子衿站起身来,搭了一下手。吴丽敏家的餐桌是特制的,恰好适应轮椅的高度。喻爱军坐在轮椅上吃饭,吴丽敏则坐在他的身边,不时往他面前夹点菜,或者直接将菜送进他的嘴里。喻爱军不久前才学着用左手,不太灵便,却也偶尔夹上一点菜给吴丽敏或者方子衿。虽然夹菜只是一个小动作,方子衿却感到温馨无比。她再一次想到了白长山。她想,如果这菜是白长山夹给自己的,即使是一块咸萝卜,她也会吃出山珍海味的滋味来。吃过饭后,吴丽敏和方子衿都抢着洗碗,喻妈妈不让。喻爱军说,敏,子衿在这里,你陪陪她嘛。让妈做好了。这一声敏,叫的虽然是吴丽敏,却听得方子衿骨头有点发苏。她再一次想到了白长山,不知哪一天,自己能听他这么叫自己一声?

  方子衿以为吴丽敏会将喻爱军推回中间的房子,可吴丽敏推着轮椅走过了中间的门,将他推到了最左面的那间,然后将他一个人扔在他母亲住的那间房里,拉着方子衿回到中间。方子衿见吴丽敏的动作有些不合常理,颇有了点讶异。吴丽敏带着她走进了卧室,并且返身将门闩上了。方子衿站在那里,目光随着吴丽敏转动。

  吴丽敏没有说话之前,脸先就红了。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又像是飘动着的红云,红色在那皙白的脸上游动,散开。吴丽敏说,子衿姐,我有点事求你帮忙。方子衿说,我们是亲姐妹,说这话就见外了吧。吴丽敏说,不是见外了,是不好意思嘛。方子衿再次愣了一下,不说话,只是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她说,最近一段时间,她觉得小便痛得厉害,自己弄了点药,也不见效果,又不好意思去医院。知道她跟余老师学过妇科,所以找她来帮忙看一看。

  方子衿已经看过不少妇科,却从未给熟人看过,更没有给朋友看过。她毕竟是未婚之身,未看之前,自己倒是先难为情起来。愣了片刻,她才问,你们是不是不太注意卫生?吴丽敏说,怎么可能?毕竟她是学医的,这方面还是懂些的,每次都是她洗的。方子衿于是说,那我看看再说。吴丽敏脱了裤子,坐在chuáng上,整个人向后仰着,双腿向前屈起,让臀部高高抬起。方子衿往那里望去,见那里鲜红鲜红的,颜色和熟了的西红柿相似。她暗自皱了一下眉头,让吴丽敏先穿好裤子,自己弄了些水,仔细地洗过手,再开始检查。

  检查过后,方子衿去洗手。吴丽敏穿好衣服,站到她身边,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么样搞的,会yīn都撕裂了。”方子衿说。

  “么样搞的,还不是他太雄?一个晚上折腾五六次。”吴丽敏语气中似乎并没有抱怨,反倒有一种得意的感觉。

  方子衿心中再次咯噔一下,暗想,哇,爱情原来如此?就连为所爱的人受伤,都是一种幸福?她越来越觉得,吴丽敏就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她找到的男人虽然有了残障,可爱情是健全的。自己呢?白长山已经十几天没有音讯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难道他会成为喻爱军第二?还有,陆秋生怎么办?这可是自己情路之上,最复杂的问题。这种复杂之外,还盘旋着一只乌鸦。最令方子衿感到不安的,还是那只乌鸦。他不仅现在是自己的同学,将来还会是自己的同事甚至是领导。他会不会因此成为自己一生的梦魇?他离开宁昌躲回山东避难的那段时间,自己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自从他回来之后,自己的厄运接踵而至,今后还会发生什么更不幸的事?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正当方子衿担心会出事的时候,事果然就出了,不过是以一种她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的方式到来的。

  那天晚上,她刚刚从教室里出来,看到远远的有一个人推着脚踏车站在正前方,下课的男女学生迎着他走过去,他像是一尊神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教室的大门。学生们到了他的面前,自然地分向两边,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在他的面前分流,又在他的背后汇合。方子衿虽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却从他的身形以及脚踏车认出了他。她急急地走上前去,带点责备地小声说:你怎么站在这里?陆秋生冷冷地说,你跟我来。这声音像是在数九腊月里冰冻过一般,透着一股子深重的寒气。方子衿略愣了一下,故意拉开一点距离,跟在他的后面,走向那片竹林。

  寒气在竹林里转悠,竹叶的颜色都变了,瑟瑟地抖着。没有月光,三级北风chuī得星星懒懒散散的,没jīng没采。不知哪来的一只野狗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吠着,只有老鼠们永远那么jīng神,你追我赶,唧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却仍然要斗得你死我活。纺织娘显然不是累了而是冻坏了,竟然听不到声音。麻雀的叫声,还在竹林里云集。陆秋生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她走过去,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说话。黑夜剪出他的背影,异常肃穆,异常坚挺。烟头的火光,一闪一灭,映照着他的脸,像是上了一层釉色,红铜一般泛着紫光。

  她掖了掖衣襟,还是觉得寒风往颈子里猛灌。她想早点说完话早点回去,不仅热被窝吸引着她,还有师傅给的那本《药要》,真是本奇书,可算是《本草纲目》的补遗。你怎么不说话?她说。他仍然不语,面前的火星闪动的频率加快了许多。她等了好一段时间,没有耐心了,说,太冷了,如果冇得么事,我回去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问她:“你是不是准备和我解除婚约?”

  这个问题好突兀。她确实想和他解除婚约,可是,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哪怕永远将爱情埋在心里,她也不会毁约。她不做那种无情的人。“你说么事啊,我么时候说要和你解除婚约了?”她问。

  “那些信是么回事嘛?”

  “信?么事信?我不晓得你说么事。”

  陆秋生突然从怀里掏出几封信塞到她的手里,说:“你不晓得?这些信你也不晓得?”

  方子衿紧紧地抓着几封信。天是黑的,没有月光,那些信在她的手里,只是黑黑的几张纸,没有颜色也没有字迹。她心中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却仍然不肯相信这会是事实。她说:“这是哪个的信?到底是么回事嘛。”

  “么回事?你问我?你应该去问那个白长山去。”陆秋生愤愤地说。

  白长山的信?真的是白长山的信?这样看来,他截下了那些信?想到自己为这些信何等的牵肠挂肚柔肠寸断,一股巨大的怒火,钱塘江cháo一般,一瞬间漫过了理智的堤坝。久已积淀的郁结,火山一般爆发了。她冲着他大发雷霆。她说,你私拆了我的信?你竟然私自看我的信?你知道这是在侵犯人权吗?你有什么权力拆我的信?听了她的话,陆秋生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她反倒说是他私拆?他愤怒了,说,你血口喷人,倒打一耙。方子衿说,我血口喷人?我倒打一耙?你知道吗?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人。你也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这话让陆秋生心中一动,他深情地叫了一声,子衿,伸开双臂,要去抱她。她却像见到洪水猛shòu一般,一连向后退了几步,哭着说,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伤我,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保护我。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没想到,伤我最深的……她已经说不下去了,转身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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