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2005夏至未至_郭敬明【完结】(44)

2019-03-10  作者|标签:郭敬明



陆之昂不由得问小司,你接到电话了吗?

小司说,我又没留下手机号,怎么会接到电话。

这后颁奖典礼就开始了,扩音设备不是很好,加之坐在最后一排,声音断续着传进耳膜,很多句子纷乱复杂地散发在空气里。

傅小司一直紧握着手,虽然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拇指却一直抠着掌心,而且很用力,整个掌心都有点发红。

微烫的热度。那些撞时耳朵的句子有——

这次大赛的水平非常的高,超过了第一届。

来自全国各地。

各个年龄组的发挥都很超常。

美术形式多种多样。代表了中国年轻一代美术创作的最高水平,这也是组委会所期待达到的目标。

直到听到那一句“高三年级组第一名,傅小司”,小司才觉得世界在一瞬间,中破黑暗,光芒瞬间照耀了gān涸的大地,河chuáng汩汩地注满河水。芦苇沿岸发芽。

成千上万的飞鸟突然飞过血红色的天空。

——高三年级组第一名,傅小司。

小司,看着你从最后一排站起,在人们羡慕的目光里朝着主席台举止得体地走去,看着你站在台上光彩夺目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点伤怀——你已经扔下依然幼稚而平凡的我们,独自朝漫长的未来奔跑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没来由想起MARS,那个带领着人们冲破悲剧的黑暗之神。你不要笑我这样幼稚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本应该开心的时刻如此的感伤。我想,也许这两年来我日渐成熟的外表下,终究是一颗幼稚的心灵吧。如同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停留在十六岁夏天的小男孩般幼稚而可笑。

——1998年·陆之昂

1998夏至·浮云·凤凰花(1)

那些由浮云记录下来的花事,

那些由花开装点过的浮云,

都在这一个无尽漫长的夏天成为了荒原的旱季。

斑马和羚羊迁徙过成群的沙丘,

那些沉默的浮草在水面一年一度地拔节,

所有离开的生命都被那最后一季的凤凰花打上鲜红的标记。

十年后的茫茫的人海里彼此相认。

是谁说过的,那些离开的人,离开的事,

终有一天卷土重来,

走曾经走过的路,

唱曾经唱过的歌,

爱曾经爱过的人,

去再也提不起恨。

那些传奇在世间游走,身披晚霞像是

最骄傲的英雄。

那些带领人们冲破悲剧的黑暗之神,

死在下一个雨季到来前gān涸的河chuáng上。

芦苇然烧成灰烬,撒向蔚蓝的苍穹。

不知不觉已经又是夏天。遇见离开已经半年了。很多时候青田都没有刻意去回忆她,感觉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在某一个huáng昏,她依然会穿着牛仔裤骑着单车穿行那些香樟的yīn影朝自己而来,带着一身高大乔木的芬芳出现在家的门口。她依然是1997年的那个样子,那张在自己记忆里熟悉的单纯而桀骜的脸,带着时而大笑时而冷漠的神情。可是错觉消失的时候,大街上的电子牌,或者电视每天的新闻联播一遍一遍地提醒着他现在的日期,是1998年6月的某一日。

烈日。bào雨。高大沉默的香樟。

漫长的夏天再一次到来了。

青田在遇见走后依然在STAMOS打工。在很多空闲的时候,比如表演前的调音空隙,比如走在酒吧关门后独自回家的夜路上,比如早上被日渐提前的日照晃得睁不开眼睛时,他都会想到遇见离开那天的情形。那一切像是清晰地拓印在石碑上的墨迹,然后由时间的刻刀雕凿出凹痕,任风雪自由来去,也必定需要漫长的时光才能风化。

其实遇见走的那天青田一直都跟在他们四个人的身后,看遇见提着很沉的行李却提不起勇气;冲上去帮他,只剩下内心的懊恼和惆怅扩散在那个天光泯灭的huáng昏里。一直到火车消失在远方,他依然靠在站台的漆着绿色油漆的柱子上默默地凝望着火车消失的方向。周围小商贩来来往往地大声吆喝,手推车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假冒劣质零食和饮料在人群的罅隙里挤来挤去,而在这喧嚣中,青田是静止的一个音符,是结束时的尾音,无法拖长,硬生生地断成一个截面,成为收场的仓皇。

青田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他没有告诉遇见自己也有一只,和遇见那只是一对,也是自己敲打出来的。在上次送遇见的同时自己也悄悄地做了一只一样款式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吧。

后来立夏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青田也没有叫他们,只是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立夏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喉咙有些发紧。他一直盯着他们三个的身影走出站台消失在通道口的深处,然后回过头看到落日在瞬间朝着地平线沉下去。

在那一刻陨落的,不仅仅是落日吧。

他想,是不是就像那些憋脚的小说和电视剧一样,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呢?

遇见,有时候我抬起头望向天空时,看到那些南飞的鸟群,我就会想起你。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浓烈了,是淡淡地想念,带着轻描淡写的悲伤。像是凌晨一点在一家灯光通亮没有顾客的超市里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喝下去的感觉一样。应该算是一种由孤单而滋生出的想念吧。有时候我想,你真的像你的妈妈一样啊,坚qiáng而顽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也许这次离开之后,永远不能相见了吧。所以这些巨大的绝望冲淡了分离的痛苦,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再失望。所以那些思念,就像是逐年减弱的季风,我想终究有一年,季风就不会再来看望我这个北方孤单的傻瓜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我就是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的。

不然生命就会好漫长。漫长到让人没有活下的力量。

——1998年·青田

高三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了。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小时看书做题。函数,化学议程式,间接引语,过去完成时,虚拟语气,朝代年表,农业的重要性。所有的考点都在脑海里乱成一锅粥。被小火微微地炖着,咕嘟咕嘟冒泡。

很多女生都在私下里哭过了。可是哭也没办法,一边抹眼泪还得一边在草稿纸上算着数学题。

经常出现的年级成绩大榜是每个学生心里的痛。哪个班在谁谁是突然出现在前十名的黑马,哪个班的某某怎么突然发挥失常掉出了前三十,者哙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一直都有的比较和计较,像是粘在身上的带刺的种子,隔着衣服让人发出难受的瘙痒和刺痛。

整个教室里弥漫着风油jīng和咖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伴着窗外枯燥的蝉鸣,让夏日的午后变得更加令人昏昏欲睡。头顶的风扇太过老旧,学校三番五次地说要换新的,可是依然没有动静。想睡觉。非常的想睡觉。非常非常的想睡觉。甚至是仅仅想起“我想睡觉”这个念头心里都会微微地发酸。经常从课桌上醒过来,脸上是胳膊压出地睡痕,而身边的同学依然还在演算着题目。

参考书塞满了课桌,还有很多的参考书和试卷堆在桌面上,并且越堆越多,剩下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用来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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