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短篇小说散文集_郭敬明【完结】(42)

2019-03-10  作者|标签:郭敬明



“2002年7月,后天高考了,岚晓,我很害怕,你知道一个人在空dàngdàng的房间里看书的感觉吗?我好难过。我妈妈甚至不知道我要高考了。”

“2002年8月,岚晓,我考得很差,你会觉得失望吗?我打电话给你,你妈妈说你考得很好,我放心了。”

“2002年8月,岚晓,今天是我在外面玩的第16个通宵,我半个月没有回家了,别人眼里也许我就是个没有家可以回的顽劣的孩子。”

“2002年8月,我知道你下个星期就要去北京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见你。”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齐铭站在墙面前握着2B铅笔写字的样子,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认真地写字,他慢慢地回过头,笑容温柔而清澈。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把齐铭的画小心地放在行李箱的最底层,我抚摩着那些碳银色的yīn影想起以前齐铭画画时的样子,模糊得如同想前世。

整理齐铭留给我的书的时候,一张照片突然掉出来,照片上是我家的阳台,阳台上飘着我帮他洗的一件白色衬衣,时间是2000年9月,背面是齐铭写的字:我的幸福时刻。连我都不知道齐铭什么时候拍下的这张照片,我鼻子一算,喉咙一紧,突然大声地哭起来。我压抑了一年的难过突然全部从喉咙里涌出来,我用尽了力气哭,哭得胸口好难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哭泣的声音可以这么大的,我一边哭一边对着空dàngdàng的房间喊齐铭。

我终于还是走了,离开了我的学校离开了我的城市,离开了我的19岁。离开了曾经在齐铭单车后坐上放肆的时光。坐在火车上我难过地想。

我在学校的墙壁上还是留了言,我告诉他我换了新的手机号,告诉他如果来北京一定要找我。可是我现在突然想起来,好象下个学期那面墙要拆掉了。我仿佛听见了墙倒塌时轰然的声音。

我还是怀着期待齐铭会来北京找我。我想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他一起看我生命中的第一场雪了,想到王菲唱的“从未和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我就天真地笑起来。

火车上的第一个晚上,我沉沉地睡去,梦境中,我看到了13岁的齐铭,眼睛大大的,头发柔软,漂亮得如同女孩子。他孤单地站在站台上,猜着火车,他问我哪列火车可以到北京去,可是我动不了,说不出话,于是他蹲在地上哭了。我想走过去抱着他,可是我却动不了,齐铭望着我,一直哭不肯停。可是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我难过得像要死掉了。梦中开过了一列火车,轰隆隆,轰隆隆,碾碎了齐铭的面容,碾碎了我留在齐铭身上的青chūn,碾碎了那几个明媚的夏天,碾碎了那面白色的墙,碾碎了齐铭那辆帅气的单车,碾碎了他的素描,碾碎了我最后的梦境——

全文完

没人知道的浮草世界

PART1

没人知道的浮草世界。

那些安静生长的浮草总是在地平线上或起或沉。在一个又一个沉默的huáng昏里送走一轮又一轮的落日。

我坐在这里。我死死地坐在这里。

我坐在这里看过了四十七个huáng昏。听黯了五十九个黎明。

引渡了七十四个无雪的冬至。

我在这里啊。你在哪里呢?

PART2

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头死掉。阿菲的着句歌词一直一直缠绕在我的心里面。在每个沮丧不安惶恐担心忧虑无助的夜晚。它总是会趴在我的胸口。用一种无法感知的语言印证着一个关于我的宣判。十字架。白色粗糙的忏悔。

记忆慢慢滑过水面。一路向北。向北。没有人知道我们从哪里出发。将到哪里去。可是我们知道自己背着行囊扎起凌乱的长头发。无数神祗在头上唱着无冕的歌。

我们路过湖泊路过山冈路过一条开满花的山道路过三个安静不语的村落。那些人们的笑脸让我看到俗世明亮而gān净的洗涤。

没来由地想起幸福。也没来由地刻画起失落。

朋友说我们总是在以前无忧无虑的年纪qiáng装忧愁。却在真正忧伤的岁月里遗忘了申诉的告诫。

那些绿色的回忆在四下里探头探脑。头顶长出千丝万缕的伤怀。

大风chuī。大风chuī。chūn天比夏日盛开得还要明媚。

可是总要活下去的啊。

没人知道浮草的四季带着怎样的轰然。万物无耳。只有我躺在gān净而cháo湿的地上为它们哽咽得难受。喉结翻上翻下。

总要活下去的啊。

流云与雾月无法感知浮草的寂寞和倔qiáng。它们只是在高高的苍穹投下未知的怜悯。一直飞行的人。永远无法知道步行者的艰难。好在前方好有村落。还有灯火。还有暮色中渐起渐弱或明或暗的屋檐。于是含者眼泪走下去了。不然又怎么样呢?

那些不明所以不知来路的讽刺和嘲笑。冷冷然地挂在天上。它们自以为庞大。浮草用沉默成就了它们浅薄的黑暗与肮脏。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而那些沉睡的记忆。已经撑开了bī仄的年轮。细长银亮的召唤里。

是来年又来年的chūn色昭然。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我像是冬眠一样躲在白色的风雪之外dòngxué之内。

每天在十平方米的空间内来来去去。任年华自由摆渡没了吵闹。有时候会在空旷的房间里突然就说不出话来。有些尘埃变得很沉重。它们让我重新变得哽咽。

浮草总是漂泊。在每个绵长的落日里印证着无根的誓言。他面无表情地穿行在没有标签的四季。日与月苍白更替无声无觉。

无风日。雷雨镇。陌生的屋檐有雨水打湿gān枯的世界。

PART3

沿路向南向南。车子载着我开往越来越浓郁的丛林。高低起伏的山路。盘旋又盘旋。阳光在头顶覆灭所有无法启齿的猜想。象群出没在公路旁边的热带丛林。知更鸟尖锐的敲破森林中巍峨的寂静。

慢慢地滑向未知的世界,心里安静却有空空的声音。一敲一打地在心里割城占地。

24小时之前在上海的冬天里哈出雾气。24小时后在西双版纳闻树叶的辛辣。时光啊空间啊距离啊思念啊。通通见鬼去吧。只有思想往返摆渡。自由来去。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冬至大寒惊蛰清明立夏芒种。四季的更替在跋涉中变得越发缓慢而清晰可辨。你知道。我知道。

PART4

我喜欢陌生的城市。它们安静地遗落在我的记忆之外的荒原。有一天我背着背包安静地经过。它们胆怯的向我大招呼问我是否记得它们。我抬起眼睛觉得它们好眼熟。很早就知道躺在地上可以看见最辽远的蓝天。流出的眼泪也可以灌溉出来年一岁的枯荣。

PART5

有时候想这样走到一个陌生的村落。从此住下来。盖起陌生的草屋擦gān净所有的灰尘。在陌生的集市买粗糙的碗盆。从此布衣从此草屐从此打发剩下的岁月。从此做个不认识字的农夫在烈日下滴汗在雨水里锄禾。

飞鸟在麦田里起起落落。该布谷的时候会有鸟每天每天破啼。晚上睡在硬的木chuáng上。窗外月亮好大。狗在屋檐下把耳朵贴近地面。村庄里有秘密无声地酝酿也有光yīn渐次着死去。

睡梦里和风中的枝桠一起摇摇晃晃地等待黎明。等待一生。

农夫永远不会离开村庄。他的世界里没有流làng。

当年华逐年逐月失了锐利。当时间带走一切带走他。如同那些迁徙的鸟群。阔别生活几十年的苍茫大地。临走前的凝望中褪去了所有的羽毛。偿还曾经翠绿如今红褐的誓言。他会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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