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潜梦_[日]渡边淳一【完结】(25)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渡边淳一

  “那种糊涂观点,最好视而不见。”

  “我也这样认为,先前曾不止一次想对其熟视无睹但是,一见到怀抱孩子的女人就身不由己。我未能像那种女人一样,完成生儿育女的重大任务,没有尽到女人的社会职责,所以,至少我必须拼命gān事业……”

  “ 请稍等一下!”秀树慌忙打断了东子的话,“如果将生儿育女与事业相提并论就错了。生孩子之类的事与智力和修养基本上没什么关系,如果说得极端一些,与人的头脑都没关系,那是一种本能行为吧?它与你目前从事的工作根本不同。你将这两种事物加以比较就像以长度比重量一样,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所谓因为没有孩子就未尽到社会责任的说法好像改变了问题的性质,令人莫名其妙。大概不必因为不能生儿育女之类的事就自卑吧?”

  “您这样对我说,我非常高兴。但是,一旦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当今社会中没起到什么作用,那么,即使多次自我提醒事实并非如此,也无济于事。我深信不疑,对于女人来说,是不是母亲,或者,即使现在工作将来是否会成为母亲,二者必居其一。”

  “你不要把问题想得太严重啊终生独身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嘛!”

  “的确,终生独身或对孩子不感兴趣而不要孩子的女人是可以的,因为那是她选择的人生道路。但我的情况是,婚后想要孩子而不能怀孕。大家都认定只要结了婚就能有孩子。”

  “是那样吗?……”

  “ 此前,我曾参加过一个会议,一位隔桌相对而坐的人问我:‘您的孩子怎么样?’我一回答:‘没孩子。’可不得了了,人们便刨根问底地问:‘为什么不生孩子呢?’‘从事什么工作?’没孩子无聊吧?”云云。因此,当我回答从事编辑工作时,人们便又不厌其烦地劝说,即使永远工作,不生个孩子也毫无意义,以后你会后悔的。对于她们来说,无子女的女人就是激发她们的优越感的最恰当的工具。”

  “我想,女人并不都是那样没深没浅的。”

  “当知道我没有子女时,对我多方照顾的女人有是有的。但是,那种体贴关照的方式令人难以忍受。比如,一位学生时代就关系亲密的女友,由于有了孩子,谈话时就拼命避免出现孩子的话题。即使是高高兴兴的聚会及集体旅行,大概觉得我一见到孩子就郁郁不乐而采取回避我的做法,根本不来邀我。因此,每当有朋友怀孕,我就失去一个朋友。最后举目四望,身边只剩下独身者和无子女者。”

  “事情就是那样,不是很好吗?”

  “眼下,那样也可以。但是,令人遗憾的是,通知怀孕的消息时,只要我稍有惊讶之感,大家就随心所欲地遐想。例如,连妹妹第二次怀孕,也不直接通知我,而是先通知母亲,通过母亲转告给我,简直是提心吊胆地告诉我的。”

  “大概是人们都很体谅你吧?”

  “这一点我也很明白。但是,越明白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我觉得这类事没什么关系,即使听了也会心平气和的,偏偏别人无事生非,硬要将我推入孤独的深渊。”

  人们知道东子的脾气急躁,但是,他们的担心有些过分。

  “索性明确地告诉他们,你并不把孩子的事放在心上,会怎么样呢?”

  “ 我对妹妹说过了,但是,不能对朋友们都那样说吧?不管怎么样,她们头脑中认定,什么事都背着我才是正确的。所以,我无论说什么都觉得是硬撑着,她们却毫不在意地刺激我。最令我气愤的是,当我谈起关于孩子或家庭的事情时,她们便觉得:‘你又没孩子,怎么会知道那些事?’面露莫名其妙的表情。有孩子也罢,没孩子也罢,那点事是可想而知的,她们却断定,你没有孩子,所以,关于孩子的事,你什么也不懂。她们好像说,关于孩子的事,你没有发言权。”

  当东子诉说以往因没有孩子而遭到的歧视时,好像极度悲伤,悄悄地用手帕捂住了眼角。

  秀树看在眼里,喝了一口啤酒,又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七点,进入房间已有一个多小时。

  “想吃点什么吗?”

  “……”

  “去地下酒吧如何?去吃点儿简单的。”

  为了改变目前的压抑气氛,也许最好是换换环境。

  “走吧!”

  在秀树的催促下,东子默默地点点头

  长 夜

  地下酒吧内,长长的柜台从门口向里面延伸,可容纳四、五个人的餐位排列于柜台后面。秀树选定柜台中部的空位紧挨东子而坐。

  吃的东西嘛,东子说不太饿,只点了牡蛎玛利拿和嫩煎蘑菇油橄榄;饮料呢,秀树点的是不甜的马地尼,东子亲自要马格利特酒。

  柜台前面是洋酒架,摆满琳琅满目的波尔多产的葡萄酒,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晶莹的宝石闪闪发光,与灯火通明的房间相比,这种地方显得十分幽雅。

  秀树喝了一口酒,便想起傍晚妻子来电话的事,随即用门口的公用电话挂到家中。妻子继女佣人之后接了电话,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住在纽约的她的朋友夫妇来到日本,所以她不能很早回家。秀树稍加思索后说,今晚和大学时代的朋友聚会走不开,所以请代向你朋友夫妇问好,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回到座位时,东子已将马格利特酒喝去约二分之一。“马格利特”以龙舌兰酒为主,作为女用酒类酒劲儿可观。东子仿佛想一醉方休。

  秀树喝了一口马地尼,夹了一个牡蛎,而后似乎想起什么,问道:“那么,还是刚才谈到的,但是……”

  东子虽显不悦,秀树仍找回原来的话题:“你的心情我大体已理解,但要生孩子真是不可能的吗?”

  东子盯了一会儿杯中rǔ白色液体,不久,微微仰起脸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三个医生都说很难。”

  “绝对不行吗?”

  “虽然没那么说,但对我不抱任何希望。”

  “那么,不就是说还有一线希望吗?”

  “从医生的表情可以看出是不可能的,而且,像前面所说的一样,我早已死了那条心。”

  “不过,哪怕有一点点可能性,是否也应努力试试呢?”

  东子稍歇片刻说:

  “谢谢您为我而操心,但我再也不想为要孩子那样gān了,我想让自己的身体舒服舒服。”

  “舒服舒服!”

  “从我提醒自己对孩子不要抱任何希望时起,我就觉得舒服多了。好容易才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那么,从前呢?”

  “方才已说过,每天去医院进行检查,每次都疼痛得心里难受,还因贫血晕倒过,发生过胃痉挛,身体几乎被摆弄碎了,处处都不舒服。我觉得,要是再继续下去,我本人就完了。”

  话越说越深入,秀树点上一支香烟。东子突然说:“而且,我觉得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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