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恋_[日]渡边淳一【完结】(5)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渡边淳一

  “至少再让我见她一面好吗?我想要留下记录的并不光是她遭遇到的问题,我相信在某方面来说,是她那个时代的人们共同拥有的主题。”

  “没有什么所谓的主题。”野平说,“不管是多有名的作家,去碰触别人的伤痛当作下饭菜,是不可能真正了解像她那样的人所遭遇到的苦痛的。”

  下饭莱这种说法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但在岛饲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如此。

  “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他用迎合对方的殷勤口气说,“如果有跟矢野小姐联络请告诉她,想法改变的话,请随时和我联络,因为只有我才能正确地写她的故事。我有这个自信,请您一定要这么告诉她。”

  “我想她不会改变主意的。”野平说,“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转达。”

  没有任何来自布美子的消息。鸟饲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不免感到恢然。已经连名字都想好的书,主角却逃跑了。可以看出这本书不会有什么下文。

  鸟饲曾经有好几次想尝试看看,没有布美子本人能不能写得下去,但实在相当困难。就算和事件的被害人接触问出些什么来,没有布美子本人的描述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因其他工作插进来忙得不可开jiāo,不知不觉间已是十二月了。圣诞夜的晚上和编辑好友到新宿喝酒,坐最后一班车回到家。一进门老婆就说:“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打电话来说她叫矢野布美子。你认识吗?说什么病了住院,我弄不太清楚,我一说我先生还没回来,她就说还会再打来。”

  妻子并没有问布美子住在哪一家医院。她对一位不认识的女性打电话来找自己先生的事,好像有一点在意。因为被老婆误会,鸟饲就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地说了一下。妻子睁大了眼说好可怕,她就只说了这句话。

  鸟饲一直等待着,祈盼布美子会再打电话来。过了四、五天都音讯全无。等得不耐烦的鸟饲决定一家一家去搜寻。就在那天下午,收到了一封限时信,是布美子寄来的。

  这封信相当长。包括寒暄的话,珲有对自己突然的失踪表示歉意。至于思了重病还有死期已近的事,就像写公文一样平淡地描述。接下来这么写着:

  “从野平夫妇那儿听说,您说唯有您才能正确地写我的故事。我对您这么热心的真意到底如何并不了解,但是会有人对像我这样的人感到兴趣,光是这一点,我就觉得必须向神感谢了。如果我所犯下的罪,多一点基于单纯的动机的话,大概会被您说动吧,至少不会像这样躲起来写这封自我辩解、无聊的长信。我为什么无法接受您的提议,对您来说绝对是难以想像的。

  “很坦白地告诉您,关于那个事件,我有相当大的秘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甚至在法庭上也没有泄露过一个字。这个秘密绝不是可以写到书上的那种,那是做不到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但尽管如此,不提这个秘密是无法一窥我犯罪的全貌。您了解吗?我犯下不该犯的罪,我认为只有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唯有如此才能赎罪。原本应该当面向您表达这件事的,但请您大老远来也不好意思。所以就拿笔写了这封信,请您原谅我用这个方式来向您作最后的致意。”

  在信的结尾还有一行附注:“请您看过后马上烧掉。还有我看了您的书,相当感动。”

  信中没有提到医院的名称,但邮戳是涩谷区的广尾。鸟饲开始一家一家打电话到那附近的医院去。等找到布美子住院的医院时,已是第二天的三十号了。出来接听电话的是在医院服务的女性,电话中低声放着的,是快要过年了的旋律。

  天气晴朗;暖和的除夕下午,鸟饲访了位在涩谷区、布美子住院的综合医院。布美子在三天前,才从五人房搬到了单人病房,朝西的病房面向着医院的后街。他一打开门,穿过百叶窗she进的柔和阳光,化作细微的光线迎接他。布美子好像瘦了一圈,但是气色还好。一看到鸟饲便慌张地想起身,这时好像身体不知哪部分作痛似的,为了忍住而轻轻闭上眼睛。但即使是这样的表情,也看不出她是受末期癌症而苦的病患。

  鸟饲将带来的花和水果通过去时,布美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低下头:“还麻烦您找到这儿来。”

  “找人、找地方我最在行了。我看了你的信后想见你一面,就跑来了。”

  “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您会来。”

  “你想我已经放弃了吗?”

  “不、也不是这样,是我在那封信中已将我的心情……”

  “好了。”鸟饲制止她说,“看了你的信已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事件的背后并不单纯。不过请安心,我不会勉qiáng你的。今天只是来探望你,真的。”

  这话是一半真、一半假。第一次被采访对象引诱出这么qiáng烈的执笔愿望,鸟饲相当冷静。在查出布美子住院的地方后,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关在房里想对策。要怎么做才能把布美子心中的秘密,以及如何能让她自己来诠释,完成这个真实的小说呢?我想性急冒进的话很危险。但即使这么说,对这位不知什么时候就无法会客的病人,步调也不能太慢。

  不管如何,必须先把他想整理布美子事件的热忱,以及这种热忱背后的原因尽可能地向她表达。如果这使她的态度硬化,坚持不肯说出秘密的话,也可以作出最大的让步,就是答应不把秘密写出来。

  只要她答应接受采访,应该有可能问出那个秘密。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和她商量,搞不好还可能将它小心地埋伏在小说中。

  他认为首先就是要见面。见面三分情,要是光是小说家和事件的犯人这样的关系,就算等再久也没有用。除了等布美子的态度软化,然后再正式向她提出写书的要求以外,没有别的办法。那天的会面只有二十分钟。他询问了布美子的病情,对她已有面对死亡的准备这种qiáng韧jīng神表示赞美,最后再附上一句话,问,她有没有什么事可以效劳的。

  布美子静静地摇头:“别费心,医院照顾得很好,没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您就想这也是一种缘份吧!”

  “谢谢!”布美子向着鸟饲深深地一鞠躬。

  等开年还有五天。除了元旦,鸟饲每天都到布美子的病房。对事件只字不提,也尽量避免向她提出问题,只是一个劲儿地聊自己还有家庭的事,专挑轻松的话题。有时也开开玩笑,努力避免说出会引起戒心的绕圈子的说话方式。

  布美子也很捧场地不时发笑。虽没笑出声,但是微笑一直接在脸上。有时还捂住嘴,被逗着笑得肩膀抖起来。

  大年初六因杂志的工作到仙台出差,初七下午回到东京,鸟饲就赶到医院去。路上到花店买了一束花,加上在仙台买的白松饼一起递给布美子时,她坐起上半身一看到甜点的包装就突然红了眼。

  “好久没吃了。”她喉咙硬住了,“这是以前就有的饼,我年轻的时候常吃。爸爸和奶奶都喜欢甜食,所以家里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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