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我有一点察觉。他这几个月有些心神不宁,很古怪,肯定跟这个有关系。”
夫人用拳头使劲擂打着桌子。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呀。”
她一边说,一边叫着“信仔”。终于禁不住两手掩面,大放悲声。
“夫人……”
冬子叫她,她也不应,只是哭。口里还念叨着那个溜走的男人“信仔”的名字。
“为什么不跟我讲一声?你怎么能狠心撇下我跑了呢?”
都四十岁的人了,夫人还这么没老没小,不顾体面。尤其令冬子羡慕的是,到了这个年龄,夫人还能尽情表达自己的感情。
看样子,只有等夫人慢慢自己平伏下来了。
“信仔,信仔……”
夫人还在叫。
夫人看来是选中冬子做她宣泄的对象了。她一定要冬子来,目的可能正在于此。所以,冬子也不好不理不睬。
“夫人,不要光顾着哭了,我打电话到店里问问竹田的行踪。”
“没用。店里的经理也说不知道。”
“不过,可以问问他的朋友……”
“别费劲了。总之,我是被他甩了。他巧妙地利用我,然后把我甩了。”
夫人说着,泪水满面地又去喝白兰地。
哭了一通,又尽情地叫了一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用手绢揩掉眼泪,到镜前重又化了妆,回来再喝白兰地。
“想想也真是傻,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去追年轻仔。”
夫人放下杯子,突然破涕为笑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溜走呢?”
“可能是张不开这个口吧。也许他觉得说出来更麻烦,不如这样gān脆。”
“你事先没看出来?”
“这个嘛,倒是感觉有那么点迹象。他平素就比较懦弱,面对面可能说不出口吧。”
“可是,总该说一句……”
“无所谓。本来我也没指望和他有多长久。”大家你情我愿的,现在是两不相欠,扯平了。”
夫人好像已有些恢复常态,她将白兰地端在手里。
“事情都是一分为二的。我手术之后,对身体失去了信心,是他使我重找回了自信。而与此同时,他也因为我而建立了自信。”
“自信?”
“初认识我时,他还什么都不懂。不摸门路,只知道gān着急,是我引导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一生都忘不了我。”
还有这样考虑问题的,冬子真是服了她了。
“我一想到我得到了他的青chūn,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夫人您一定还会遇上合适的人的。”
“啊呀,我也没有情绪了。先休息一阵再说。”
夫人说到此,叹了口气。
“不过,也真是头疼。男女恩怨,我真是领教了。”
尽管嘴上不服输,夫人还是挺泄气的。她把额前的一绺点发往后拢了拢。
“还是女人和女人值得信赖。”
冬子想起了船津。他在某种意义上也背叛了女人。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个叫竹田的也许并无分别。
在美国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也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冬子却不敢苟同。
“男人即使是爱着一个女人,他也可以去抱另外一个女人。”
“是的。说穿了,男人是野shòu来的。”
冬子倒没这么坚决。不过,如果在恢复性快感之前,了解到船津的情况,她可能会受到更大的震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之外,就只有女人……”
夫人这样说着,探询似地看着冬子问,
“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吧?”
“你指什么?”“你瞒不到我。你脸上的神采可以看出,肯定是有好事。”
“哪里呀,——”
“现在你肯定不愿亲近我这个老太婆了。”
“没有的事……”
“你不必勉qiáng,我感觉特敏锐,能看得出来。”
冬子被夫人瞅得不好意思起来,她伏下视线。
“还是你年轻好哇。你还可以不断改变。我只有引退了。”
夫人说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你听没听说过无性这个词?”
无性这个词冬子听倒是听说过,但要具体解释是什么意思,她就不懂了。她正在冥思苦想,夫人笑着开口了:
“这个词我想可能是从时装介传播开的。意思是有男女性之束缚,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中性。”
“有这么回事吗?”
“现实中有没有我们撇开不谈,你不觉得这种无性也不错吗?”
“嗯……”
“总之,我已经厌倦了男男女女这种思恩怨怨的关系,还是快点老了,变成一个老太婆,就一了百了了。”
“夫人您还这么年轻……”
“哪里呀。我的朋友,有的已开始进入更年期,有的已经过了,已经不再是女人了。”
“不可能吧……”
“这是真的。我早就没有了,但是不必为这个事苦恼了。”
遭到男人遗弃,倒令夫人看开了许多。
“你不觉得男人好麻烦?不过,你现在还年轻,有人疼,所以你可能不会有这种想法。”
“哪有啊……”
“不过,即使有人爱,那也是暂时的事,男人终究是要移情别恋的。”
夫人说着,有些醉眼朦胧地看了眼冬子。
“女人还是跟女人好。”
她见冬子点头,倏地一下将右手伸到桌子上。她的手保养得很好,与身体极不相称。指甲上涂了胭脂色的指甲油。不过,手背则的确皱纹毕现,表明她已不再年轻。
“喏,抓住我的手。”
冬子有些迟迟疑疑的。
“抓紧一点。”
夫人完全是毋庸置疑的口气。冬子伸手抓住她的手。夫人突然反扣回来,“噌”地一声站起身来。
被她这么用力一带,冬子不由得身体前倾,站立不稳。夫人抓住她的手不放,并趁势迅即来到冬子身边。
“来吧……”
她将另一只手搭到冬子肩上,将脸凑过来。
瞬间,冬子感觉如有一瓢冷水泼到了脖筋上。她打了个寒噤,将脸偏向一边。
“你怎么了?”
“是不是讨厌我了?”
夫人伸出右手,再次向冬子的脖颈探去。冬子往后退一步,摇摇头:
“我告辞了。”
“为什么?突然……”
“我有点事要去办。”
冬子拿过椅子上的手袋,径朝大门走去。
“冬子,你怎么了?哪里你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