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蒿园_[日]渡边淳一【完结】(47)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渡边淳一

  北一厌离庵、野野宫天龙寺大道东、释迎堂前街西、落柿舍二尊院前。

  迪子在这路标前仁立了一会儿,开始在道上向西走去。

  天空依然低低地覆盖着雨云。雨依然不紧不慢地继续下着。从这里再走二百米远,右边就能够看见落柿舍,再走过去,能够看见二尊院的总门。迪子走到那里,才想起这一带曾经来过一次。

  回想起来还是在大学时代,一起来的全都是大学里的同学,记得有五、六个人,其中应该也有秋野。

  的确,那时迪子还是处女,和秋野还没有关系。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四个年头。

  突然,迪子为自己竟然还有处女时代感到不可思议。

  无论怎么样的女性,都有处女时代,但对她来说,那仿佛是某一时期的、非常遥远的往事。二十年和四年,处女和非处女的时期,年岁的长短有很大的差别,但在现实中,令人觉得还是短的时期具有的沉重感超过了二十年以上的处女期。

  记得那时是坐车去清溯那边兜风,只是路过这里。对田野和寺院,还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两辆车很新奇地接连着通过。

  从那以后,只过了四年。

  在这条道上,以前她们是喧闹着通过的,现在是迪子一个人淋着雨走着。

  大家穿着牛仔裤,高声哼着歌走去,这副模样,对迪子来说好像已经从未有过一样。她仿佛感到,那虽说是青chūn,还不如说是对爱情等一无所知的转瞬即逝的情景。

  前边又有路标。路标有迪子的个子那么高。

  北一二尊院、祈王寺、爱富道、小仓山常寂光寺歌仙词、小仓定家乡旧迹。

  迪子在路标那里向右拐去。

  道路的两侧延续着郁苍的竹薮,在竹薮中断之处,露出围着枫树林的抵王寺。

  在和“草庵”这一名称很般配的草屋的正殿里,抵王、祈女们的木像悄悄地置立着。

  迪子在这庵端的台上坐着,又回想起四年前的事。

  那以后,她把爱奉献给了秋野,接着又认识了阿久津。

  尽管遇上了两个男人,但无论对谁,对迪子来说,都是真心的。每次她都爱情专注,愿意和他一起去死。

  对此,她毫无侮意。

  尽管如此,现在的这种空虚是什么呢?

  秋野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不必再提了。

  可是,和阿久津的事是现实问题。他的妻子企图自杀,他的孩子寄宿在她的肚子里。就是在现在这一刻,这条小生命还在继续成长,想要开拓新的未来。

  然而,她偏偏感到倦怠,感到乏力,这是什么原因?

  她仿佛感到一切如同一场梦幻,甚至连肚子里感觉到的小生命的充实感,也好像是会失去的梦幻的前兆。

  兴许来到了还留有古人那凄抢的愁思的寺院,或是在雨中嵯峨野独自仿惶走来的缘故,迪予突然感到自己很脆弱。

  传来人声的喧哗,出现一群游客。跟随着向导的,是一群年轻的女性。所有的脸庞都象四年前的迪子一样天真烂漫,充满着生气。

  迪子象被撵赶着似地站起身。

  雨刚停下,但云层还很低。

  十点。

  迪子徘徊着是否要回家。也许走在田梗上的缘故,她仿佛来到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然而,现在即使赶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可做。迪子在爱宏大道上又向西走去。

  这一带是徒野。迪子想起这里和洛东的鸟边山一起,都是京都有名的墓地。

  不知谁为淮建造和供养的、刻着大大小小三角形和圆形脸庞的、光滑溜乎的各种各样的石佛,悄悄地忙立在雨中的枫树下。

  成千上万的人长眠在这里。

  曾经荣华富贵的、欢欣雀跃的人们,在这里一声不响地返回了大地,一个个质朴的石佛也许都蕴含着往日的爱的欢愉和悲哀。

  迪子又想起了阿久津。

  阿久津现在在于什么?夫人能保住性命吗?

  迪子靠着树叶开始凋落的枫树树gān,看着石佛。

  她从家里出来,想考虑的就是阿久津妻子的事。早晨,从出门前起,她就觉得有必要考虑一下。然而,她头脑里一片空白。之所以停下脚步,也许是因为害怕想起这些事。

  自己要把一个女人bī进死路。她不想gān那种令人诅咒的事。现在,那个女人正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在那样的痛苦中,夫人也许正冥思苦索地在痛骂着她。

  我是前世就注定的罪恶深重的女人,难道不是吗?

  雨滴滴在石佛的白色石台上的积水中,波纹dàng叠。除了林子深处微微的鸟声外,四周万籁俱寂。

  迪子想要回家。在这样的地方,只会心事重重黯然神伤。

  阿久津在电话里说“不要紧”,但他的嗓音已万般颓唐。

  有疑虑,也有侥幸的含意。

  想来现在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发怔的时候,应该回输血中心或家里,等着阿久津来连络。现在正是一个人能不能得救的紧要关头。

  迪子突然感到胆怯似地把双手从口袋里伸出,对石佛瞧也不瞧一眼,开始在来时的道上返回。

  五

  二十分钟后,迪子在爱窝大道临街的礼品店里,用公用电话向输血中心打电话。

  拿起听筒时想要打到输血中心的,但又伯被人刨根究底地询问,便决定打到家里。何况她还牵挂着没有把休息的事告诉家里。

  家里的电话马上就通了。

  “你去哪里了?”

  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

  “现在我……”

  “你没有去上班?”

  “……”

  “你刚走,输血中心就来电话了,叫你打电话给所长。”

  “所长来的?”

  有什么事?迪子重又握紧了听筒。

  “有什么急事?”

  “什么也没有说,看样子很急,你说去上班的,倒底去哪里溜达了?”

  触及到女儿的隐私,母亲的声音很不安。

  “没关系,半途中突然有件急事要办一下,不就马上和您联系了?”

  迪子挂断电话,马上拨了输血中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响了三次,接电话的是个耳熟的女电话员。

  “对不起,我要所长。”

  迪子没有报自己的名字。

  “请等一下。”

  发出轻轻的接线声,传来所长的声音,“是你吗?刚才去哪里了?”

  所长好像很意外,突然抢高了嗓音。

  “我去嵯峨野那边了。”

  “嵯峨野?……”

  所长愣了愣,“有件事必须转告你。”

  “什么事?”

  “阿久津君的夫人去世了。”

  迪子猛然讲不出话来,两腿发软,在那里蹲厂下去。昨夜阿久津还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

  “可是……”

  “实际上看来服的剂量很大。”

  迪子无言答对,她简直没有夫人去世的实际感觉,只觉得在这yīn霾的天空下,一个远方的陌生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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