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嫉妒_张悦然【完结】(7)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悦然

  金冥合相赋予了弗里达磁石般的美貌和神秘的吸引力,而这也成为了她对抗自身嫉妒的秘密武器。在丈夫放dàng不羁的本性日渐bào露之后,弗里达开始运用自身的魅力去诱惑和征服那些她喜欢或喜欢她的人。其中包括雕塑家诺古奇、苏联的政治人物托洛茨基,以及与女画家欧姬芙、女影星多勒丝·德·瑞奥之间的同性恋情。

  第27节:用饱满的汁水画一朵破碎之花(3)

  对于金星双子、太海合相、火天合相的人而言,这种对不同性质的爱欲的探索和沉溺原本就是一种潜能。而对于她深爱的丈夫,这既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反向的控制。这也再一次证实了,金冥人对于外在的冲突与纷乱绝不惧怕,真正折磨她的是内心无法餍足的情感渴求。弗里达说过,她与里维拉是"饥饿与食欲的结合"。

  在夫妻之间永无止息的情欲战争中,弗里达将一个女人的嫉妒形式展现到了极致。她的痛苦从未退场,尽管掌管艺术的金星将这部分能量转移到绘画中。金星双子座带来的分裂性人格,对她却是一种隐微的救赎。

  她在画中描绘一些带有截然不同性质的双重意象。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在自画像中给自己添加一些男性特质,比如刻意qiáng化一字形的浓眉,甚至给自己加上胡子。这种双重意象在《两个弗里达》中有最明确的体现,两个弗里达手握手,暗示着她们的同源性,一个是手持剪刀流血的弗里达,另一个则是稍显冷漠的弗里达,前者将自己的心脏移植给了后者。

  这种反复出现的绘画形式,如同一种驱魔仪式,让弗里达观照自身的痛苦,使她能够暂时与痛苦分离。然而这痛苦的移植是不可能彻底的,就像镜像一样会被打碎。而她生命中发生过的那些悲惨事件,已被永远地铭刻在了残破的身体之中。弗里达的一生都在试图用她的爱与痛苦去控制那些她爱的人,而在死亡来临之前,她终于放弃了这唯一可能的生命形式。最后的日记里,她袒露了一个巨蟹座女人的诚实:

  "我希望离世是快乐的,我不愿意再来。"

  村山加奈惠

  1988年1月19日生于东京

  东京大学艺术系在读

  爱普生彩色影像大赛2007年度大奖获得者

  村山加奈惠说:人在回忆某件事情的时候,会整理自己的所有感受,解开记忆的线索。我一边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往事,一边用照相机拍摄,这些照片带着温度、气味、感触和感情,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在解开记忆的线索,同时也表现出自身的记忆。

  森山大道评价其作品时说:黑暗中的秘密仪式,或者是照相机和暗室所具有的密室性直接被图形化,这是一幅神秘的作品,写真里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内在因素,让人领会到照片的本质所渗出的情趣。

  第28节:发高烧的影子(1)

  发高烧的影子

  图/ 村山加奈恵

  文/ 故事

  感谢:Epson画廊

  1.

  那天,咖啡馆里生意太好,不得不跟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拼桌。

  她很瘦,像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头发凌乱地挽在脑袋后面,胸部过分平坦,没有穿胸罩,却丝毫不会让人产生肮脏的联想,皮肤或许是被夏天的太阳晒成浅褐色,看不出毛孔,像是上过了一层釉。她安静地坐着翻看一本小说书,嘈杂让她没有办法沉浸到书里去,于是她不时地抬起眼来扫视一下周围,眼神是少女才会有的惊恐,时刻担心着自己过分引人瞩目,仿佛别人都在观察她的年轻。其实她的长相平淡,除了我,没有人注意她。

  我注意她,是因为她的平淡,平淡到毫不自知,平淡到惊心动魄。

  她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十八岁了,哪怕我的额头蹦出两颗过气的青chūn痘,哪怕我穿着跟她一样的连衣裙。但是我已经不再骨瘦如柴,无法戒掉的香烟让我鼻翼两边的毛孔粗大,细眉淡眼的气质突然之间就从身体里溜走。

  第29节:发高烧的影子(2)

  她坐在那里,从零钱包里抠出几个硬币来付咖啡钱,仿佛提醒着我,时光不再。

  2.

  早晨又梦见中学时代常去的水族馆了,水族馆里游客稀少,企鹅和热带鱼如同水母般漂浮,安静,诡异。梦境里全部都是影子,她们的影子与企鹅、热带鱼一起漂浮,占据着我的梦境。我睡得太多了,却仿佛怎么也醒不过来。

  3.

  过往的照片已经很少拿出来看了。看了,便觉得怵目惊心,他们也会指着那些照片说: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这样看起来更无忧无虑一点。

  而我只是觉得,看着照片,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长成了现在这样的女人。倒是想起电影《心动》里面,金城武把梁咏琪的黑白报名照贴在台灯上面,很多年后,梁咏琪老了,就变成了张艾嘉。小时候每次看这部电影都会大哭,现在不会哭了。

  但是终究我没有跟电影里的梁咏琪一样,在十八岁时跟乐手谈恋爱,也不曾在派对上喝水果伏特加喝到吐,或者坐夜晚的摆渡船,去岛上找旅馆做失败的爱。

  4.

  我难过,大概是因为我记不起来在那个咖啡馆的女孩的年纪,我做过些什么,想起来的都是些细枝末节。比如说夏日浸泡在浴缸里光洁的双腿,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阳光yīn影里的一截楼梯,操场,妈妈种的植物。

  我从不曾想挥霍过时光,却发现现在不再有时光供我挥霍。

  5.

  那个坐在位置上抠着硬币付咖啡钱的女孩,她或许还未jiāo过男朋友,她的嘴唇还未被用来亲吻,她的蕾丝内裤还没有被褪下,她因此看起来那么洁净,平淡到光芒四she。她还有很多时间去感受,四季的推移,城市的变迁,她还有很多时间去感受爱,以及残酷。这些通通被我粗粗略过的时光,都已经变成记忆里模糊不清的黑白yīn影,只在梦境里偶尔闪现,漂浮。

  第30节:发高烧的影子(3)

  她是我的过去,她会变成我,我却无法变成她。

  6.

  我坐了久违的公车去了那个中学时代的水族馆,我曾经逃课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海豚表演。但是它已经被拆掉了。

  耳机里放着的歌是《低俗小说》的电影原声,一个低沉的男人在唱着:女孩,你很快就将变成一个女人。

  第31节:帕慕克:嫉妒这种黑情绪

  帕慕克,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他在获奖感言中说:小说是一个人把自己关闭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创造出的东西,是一个人退却到一个角落里表达自己的思想--而这就是文学的意义。文学是人类为追求了解自身而收藏的最有价值的宝库。我们需要耐心、渴望和希望,创造一个只倾听自己内心声音的深刻世界。真正文学的起点,就从作家把自己与自己的书籍一起关闭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

  2008年他来到了北京,他说在谈嫉妒之前,得先喝些酒[E-B-小-说-wWw.txTeB。cN收-集-整-理]。

  帕慕克:嫉妒这种黑情绪

  Jealo(u)sy is a dark feeling.──Orhan Pamuk(手迹)

  采访/胡赳赳

  谈嫉妒之前我得喝一瓶酒[E-B-小-说-wWw.txTeB。cN收-集-整-理]。

  总是想要得到别人的爱和关注,这不是我一个人独有的问题。我在很多采访中都说过我嫉妒我的哥哥,这样说或许会伤害我跟哥哥的感情,我很想要越过这个问题,但是同时我又想要保持诚实。我与哥哥在成长期中时刻都在竞争,他很能gān,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各方面表现出色,理性,有责任感,当我还沉浸于游戏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关注秩序、规则。长时间里我都想要模仿他,这种情感非常复杂。

  有一种伟大的文学遗产,德国人把它称为"双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与我们完全一样。德国文学发明了这种写作,纳博科夫、普希金、爱伦坡也都写过这样的主题。这些作家让我敬仰,嫉妒,惧怕。我也试图在《白色城堡》中描写这样的双生主题,这个双生主题与东方和西方的关系有关。土耳其渴望融入西方,却被告之还没有足够的资格,东方人试图抓住欧洲的jīng神,同时又对这种模仿感觉罪恶。其实这种状态也能够让我联想到我与我那个能gān的哥哥之间的关系。

  我一直认为在东方和西方的关系里,嫉妒是联系的纽带。但很可惜的是,现在很少有人能够认同嫉妒这种文化jiāo流的过程。

  第32节:王小慧:一地愤怒的茶叶末(1)

  王小慧,双子座的摄影师,很女人的艺术家。相比嫉妒来说,她更愿意讨论孤独。她觉得嫉妒是个很乏味的话题--或许是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开始遭人嫉妒了。

  王小慧:一地愤怒的茶叶末

  采访/丽劫

  鲤:在你的那个时代,嫉妒是否表现得比现在更激烈?

  在我念书的时候,我跟我的好朋友被提名争取一个出国的机会,但是出国名额只有一个,最后大家讨论的结果是让我去。当时我跟她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们俩的饭票都是合在一起吃的,形影不离。她家也在天津,决定我出国的那一次,她还和我们一起坐火车从天津回上海。那一次正好她发烧,我爸爸就把唯一的一张卧铺票给了她。没想到回到学校以后,她却跟别人说,我爸爸来上海出差是为了给我走后门。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但是因为当时很多人羡慕我们可以竞争出国的机会,所以大家也会同情她落选,于是大家都愿意相信她。我就这样被彻底孤立了。

  我经历过文革。在文革中,很多人性缺陷集中爆发,或许也是因为嫉妒。为什么所有的资本家或稍微有些钱的人就要被抄家?为什么要均贫富?我爸爸在当时好几次被他的同事把牙都打掉了,他们批判他是反动学术权威,因为他当时做了很多项目,做了不锈钢的化工设备,像高炉一样,他们就说他在为自己造纪念碑。他当时是那么年轻的一个总工程师,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很不容易。而那些嫉妒他的人却借这个机会来批判他。

  我们国家从毛泽东时代开始就讲究"平均",不太能有心理素质去承受差距,去接受有差别。

  鲤:在男性掌握话语权的艺术圈里,女性艺术家的身份应该很自然会遭人嫉妒吧。

  我经常会被别人嫉妒。以前会为此生气,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很多嫉妒是非常有杀伤性的,人们会造谣中伤你。比如说很多著名的出版社给我出过画册,我在很多美术馆做过个展,而其他很多艺术家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社会承认。于是就有了谣言: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和出版社或者美术馆的人有什么样的关系……我会遭到很多男性艺术家的嫉妒,这或许也是人的一种劣根性。很多人不会把嫉妒变成积极的能量。就像跑步一样,一个人快一个人慢,那个跑得慢的不去认真琢磨怎么跑得更快一点,却会给你放块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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