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救世主_豆豆【完结】(18)

2019-02-24  作者|标签:豆豆

  芮小丹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心想:他已经喝多了,醉倒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欧阳雪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韦天逸将每个人的神态看在眼里,忽然端起一杯酒说:“今天这酒喝得有点沉闷,我喝下这杯酒行个酒令大家看如何?”

  没有人提出反对。

  于是,韦天逸喝了一杯酒说:“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饮酒作诗助助酒兴,说不上来就罚酒一杯。其实诗不诗的无所谓,歪诗、打油诗、顺口溜都行,图个热闹。咱们这里丁先生年龄最大,就先从丁先生开始吧。”

  刘江和杜小辉也附和道:好的,好的。

  芮小丹心想:这招儿挺尽职,也够损的,一拖时间二出洋相。丁元英毕竟是商人,舞文弄墨哪里是职业文人的对手?况且人已经酒醉八分,更没有招架之力。醉倒是出丑,歪诗拙句还是出丑,这个丑是出定了。

  酒席喝到这个程度连冯世杰也看明白了,东家不让丁元英“喝好”不会罢休。但是他又不明白了,这酒到底喝的是友情还是私愤?

  这时,丁元英让身边的服务员拿来5个酒杯,算上自己的一共6个,他依次全都倒满酒了,对一言不发的芮小丹和蔼地说:“今天各位抬举我了,我再回敬大家每人一杯表示感谢,只是喝完了这6杯就让我走,别让我在这儿倒下,好歹留块布片儿让我遮遮羞。”

  芮小丹顿时有一种被人一剑穿心的感觉,心说:这真是个追魂夺命的主。

  正当芮小丹无言以对的时候,欧阳雪貌似打圆场地笑着说:“丁先生,你一走这酒还怎么喝?扫了大家的兴。”

  丁元英心里犯起了嘀咕:拳台历来好汉不打倒汉,怎么今天连倒汉也打了?这是哪家的拳台?他想了想,谦卑地说:“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那我就献个丑吧。不过,我可没有七步成诗的八斗之才,这坐地就成诗的十斗之才我就更没有了。以前不知道学问深浅,倒是诌过几句歪诗,不知今天的场合能不能用?”

  韦天逸马上说:“能用,当然能用。”

  杜小辉也说:“能用。”

  芮小丹和欧阳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丁元英,就像看着一个谜底。

  丁元英说:“献丑了。”于是背诵道:——

  自嘲

  本是后山人,

  偶做前堂客。

  醉舞经阁半卷书,

  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

  海斗量福祸。

  论到囊中羞涩时,

  怒指乾坤错。

  芮小丹不会填词,但对常见的词牌还是略知一二,听出来这是《卜算子》,也知道写旧体诗词要比写自由体诗难度大一些。但是,要判断和评价一首词,仅仅靠听一遍是不行的,必须要逐字逐句地看。

  三个文人自然更清楚,韦天逸果然让服务员把留言簿和笔拿来,说:“丁先生,麻烦你再说一遍,慢点,我记下来。”

  芮小丹也从提包里拿出了记事本和笔。

  于是丁元英又背诵了一遍。

  芮小丹一边记一边在脑子里解析——本是后山人:没见过世面、没有学识的人。偶做前堂客:偶然的机会登上大雅之堂。醉舞经阁半卷书:自我陶醉地卖弄藏经阁万卷之一的皮毛学问。坐井说天阔:坐井观天的一孔之见。大志戏功名:志向远大到戏弄功名,彻底超脱的至高境界。海斗量福祸:以海为斗量度人生福祸,何等的胸襟!论到囊中羞涩时:忽然一摸口袋自己的钱比别人的少。怒指乾坤错:破口骂娘了,都是世道的不对。

  这首词平仄、韵脚、对仗都很工整,只有一处“客”字的韵脚破格,但按古词又不算破格,且是扩展词意的必须,恰到好处。词句平淡,不生涩,活生生给自己画出了一幅酸臭书生的心态图,自我讽刺辛辣,自我解剖深刻,意境很高。芮小丹在心里禁不住暗暗赞许:好词。

  丁元英的诗虽然是多年以前给自己的自画像,但芮小丹觉得自己被照了一回镜子,脸上一阵发热,大有无地自容之感。而此时,一种尴尬的气氛也在房间里悄悄蔓延。

  这时,韦天逸突然将刘江和杜小辉的酒拿到自己面前,歉意地看了一眼丁元英,三杯一气喝下,站起来两手一抱拳说:“丁先生,失敬,失礼了。有缘再见,告辞!”

  韦天逸说完转身就走,刘江和杜小辉向丁元英等人歉意地笑笑,紧跟其后也走了,芮小丹和欧阳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得不被动地跟在后面送客。

  送到酒店门外,韦天逸歉意含蓄地对芮小丹说:“芮小姐,韦某才疏学浅,白吃了你一顿饭,抱歉!我要是有这样的朋友,不会这样对待。”

  刘江淡淡地笑着说:“小丹,你是找陪酒还是找陪衬哪?不过没什么,再见。”

  芮小丹望着他们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小气,很无聊,只不过是玩了一场自以为是猫戏老鼠的游戏,直到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猫,而对方也并不是老鼠。

  欧阳雪倒没有懊恼,神色很平静,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4

  芮小丹和欧阳雪回到餐厅,重新坐下。两个服务员走也不敢走,留也不该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欧阳雪让她们下去了。

  丁元英站起来对芮小丹说:“芮小姐,我们也该回去了。”

  芮小丹刚要搭话,却被欧阳雪一个断然的手势阻止了。欧阳雪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可口可乐,喝了一口,淡淡地说:“把饭钱付了,一千块。”

  冯世杰惊讶地看了看欧阳雪和芮小丹,又把目光转向丁元英。而芮小丹更感到意外,不解的目光投向欧阳雪。

  丁元英取出钱数出1000元放到桌上。

  欧阳雪说:“涨了,2000。”

  丁元英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1000元也放到桌上。

  欧阳雪说:“又涨了,3000。”

  冯世杰忍无可忍,按捺着火气说:“老板,过分了吧?”

  芮小丹从包里拿出烟点上一支,在想:欧阳怎么了?

  欧阳雪根本不理睬冯世杰,淡淡地说:“丁先生,明说了,我就是想刁难你。你真要走没人拦你,但你得落个吃饭不给钱的名。”

  丁元英说:“就是让我从狗dòng里爬出去,也得先给扒个口子。”

  欧阳雪说:“给我说句好听的你就能走,一句就行。”

  丁元英问:“什么算好听的?”

  欧阳雪反问:“女人爱听什么还用我教吗?一句话就能当饭吃,不难为你。”

  谁都知道这句话怎么说,无非是“小姐,你真漂亮”之类的。在这种特定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男人的尊严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芮小丹无声地看着丁元英,目光里包含着超乎寻常的焦虑和荣rǔ与共的期待,似乎在告诉他:该低的头你已经低了,该招架个一招半式了。

  丁元英对这种俗人俗勇的斗气没有放在心上,张嘴就想说:欧阳小姐,你真漂亮……可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了,他看到芮小丹正用那种眼光注视着他,他犹豫了,他甚至想像得出如果他说出了“欧阳小姐,你真漂亮”这句话,芮小丹会有多失望,她在乎他的哪怕是匹夫之勇的尊严。

  丁元英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与冯先生没关系,你可以让他走了。”

  芮小丹的心悬了起来。

  欧阳雪说:“何必呢,女人都让你扯得一丝不挂了,你一个大男人还矜持什么?”

  丁元英犹豫了片刻,艰难地说出了一句本不该他说的话:“发点财,爱听吗?”

  欧阳雪说:“爱听,可财在哪儿呢?”

  丁元英说:“你去买一支指定的股票,明年五月抛了。如果你挣不到一倍以上的钱,我还欠你一顿饭钱。至于你想挣多少,在你的本钱了。”

  餐厅里寂静无声,欧阳雪和芮小丹这才明白丁元英为什么要让冯世杰先走。

  沉默了好一会儿,欧阳雪冷淡地说:“我这小门小户的没几个钱,砸锅卖铁能拿50万吧,可赔不起呀。”

  丁元英说:“我只有那套音响也许还值几个钱,就折20万吧。按行规只要10%的担保,20万的担保是40%,你没有风险。”

  欧阳雪说:“我们小门小户的还是过日子要紧,玩不起那种音响。你要真是啐口吐沫砸个坑,就来点真的,拿20万现金担保。”

  丁元英沉默着、思考着,过了许久问了一句:“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欧阳雪起身从餐具柜上拿过那部电话,拖着一根白色的电话线。她把电话放到丁元英面前,顺手摁下免提键,这就意味着对方的声音也无可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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