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记(花隐望千门) by:糕小饼猥琐【完结】(16)

2019-02-24  作者|标签:糕小饼猥琐

众人:“……”

佛窟高塔那次的目标是高塔寺的全寺的头首释衍(头首,亦称执事,是方丈之下最高的职位)。释衍武功极高,看似仙风道骨,实则心计诡狡,藏匿于寺庙,私下里却做着盗墓的勾当。虽然官府也有耳闻,无奈抓不住把柄,无法将其定罪。此外寺中方丈释钺性情耿直,武功高强,爱护弟子,容不得旁人插手。更何况高塔寺信徒众多,官兵也不敢强行掳人。

高塔寺,顾名思义,寺内有高塔。相传,前朝建寺之初,有得道高僧捐赠佛骨舍利和佛教经书于此,当地有官员资助,便建起了两栋木楼,一曰高塔,一曰佛窟。高塔藏经,佛窟贡骨。

接到任务出发的前一日,消息极其灵通的慕容有钱来到无殇的别院,笑得踌躇满志。据目击证人小红说,这厮先是与落公子调笑了三个时辰,又调戏了落公子两个时辰,最后用了半个时辰与落公子耳语一番,期间动手动脚不计其数。

幸而慕容公子早就花名在外,这八卦传出去之后,倒也没过多的削减痴男怨女对于他的爱慕。

反观落无殇,没脾气般的,任他上下其手,在听完有钱的情报之后,却绽开了那种独有的绝色而嘲弄的冷淡笑容。尔后手拍木桌,一招漂亮的穿花飞叶,迅速地掠出了院子,径直向城外村庄方向奔去。

二日雷霄在集合的小树林里见到自己的搭档时候,差点喘不过气来。正午的阳光照在一个疯子打扮神仙模样的少年人身上,光芒万丈。

泥沫遮脸的白皙少年转头深深看了雷霄一眼,轻声道:“一切按照雷公子的计划……这身装束,请不要介怀。”

那人正是落无殇,驾着一头脏兮兮的老驴拉着的芙蓉锦帐红丝楠木车,身披大红色虫蛀袈裟,头戴破落青玉道士冠,右手轻摇着纸面全无只剩下支架的黑木扇儿,左手执着用龙吟串的几块烤的焦香的羊肉,耀目而寂然地立在那儿。

一路招招摇摇地进了寺庙,隐藏在暗处的雷霄已经准备好接受寺中和尚的发难,然而爆发出的嘲笑奚落突然让他生出了一股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落无殇情绪丝毫没有波动,眼如启明星,直射众人,施施然开口,“人自须弥来,望见释衍者。”

众和尚一下被这清润正气的声音怔住,复又左右回首,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候,从高塔里走出两人,气度不凡,一者长须飘扬,一者声如洪钟:“不知施主如何称呼?找老衲门下头首又有何事?”

“吾乃须弥山仙使琉璃,师承观音大士,道佛双修,风闻高塔寺内弟子释衍潜心向佛略有所成,便奉祖师之命前来探查,若是通过因果轮回,便荐他随我回去修习佛法。”

仙人!这个怪里怪气的人竟是佛家弟子!不过想想,若是要行骗,哪有人会打扮得如此招摇奇怪?修行之人一生渴望的不过是他日得佛祖眷恋,可羽化登仙。于是瞬间众人眼神脸色动作心情皆变了三变。

“这……老衲便是这寺里的方丈释钺,敢问仙师可有凭证?”

“方丈想要怎样的凭证?难道不识得本座身上之物?”琉璃清浅的笑了一下,言语中的笃定,让一向见多识广的高塔寺方丈也疑惑了起来。

“张果老大仙的灵骑,唐玄奘长老的宝裟,老聃圣人的玉冠,周文王仙驾的珍翣,文殊菩萨的浑香杖——这些都是有名的仙家宝贝,他人也许不知,但贵寺的释衍一定认得。”

众人的目光一下又都聚集到脸色有些发白的释衍身上,还未等方丈开口,那释衍连忙点头称是,“贫僧都认得。”

不认得才有鬼,那些个玩意都是多亏了有钱的情报,仿制出来的前朝物品,也都是释衍曾经盗出的物品。

“既然如此,可否请方丈行个方便,本座要与有缘人单独谈谈。”

见自己的弟子连连点头,方丈也不再说什么,便令个小沙弥带二人进入高塔。

大腕琉璃这才下了马车,衣襟飘飘的走过释钺身边时,深沉的伸出三根纤长的指头,说道:“相见既是缘,本座便送大师两个字——眼明耳清。”

半个时辰之后,众僧都只见那塔顶绰绰约约的站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朗声道,“参悟之后,释衍便是仙缘之人,本座这便将他带走!其肉身已经服食了佛骨舍利,从此不腐。仙家路远,不必相送——”话音未落,人已快速的飞升远去。音色渺渺消散,只留下一片唏嘘和景仰。

此后很多年,方丈都虔诚供奉着自己前弟子的尸体和那辆破驴车,也被传为一段金陵佳话。出了失去了舍利这一点之外,香火钱大大增加的高塔寺还是只赚不赔的。

然而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进入高塔之后,隐藏远处的雷霄突然袭击,加之无殇帮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其撂倒——高手之间的胜负都是在一瞬间决定的,生死为注。

之后再用花未眠抹在释衍七窍,并迫使其服下加了松木的水银,死状平静,可以自然风干成为干尸,一如释衍自己掘墓时发现的前朝尸体。

正是应了那老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结束后雷霄披上准备好的袈裟,与落无殇一同站在塔顶,说了那么几句话,便用轻功离去,还一并拿走了佛骨舍利。

一个新人,这么轻轻松松就做成了两笔大生意,你说,这三宝殿能不将这落无殇重用么?

做做任务,这便慢慢的熟络起来。

一日两人吃茶时,眼尖的铁板脸突然发现无殇白皙的双手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微微爆着,速率极快,像是中毒时日已久。问及原因,答曰无事。

好歹也是身经百战,雷霄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于是坚持又问。

“有些事我不能说,而我又不想骗你。”落无殇摇摇头,“这是一种师门奇药,可以消除我身上的所有疤痕……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为何要消除?有无危险?”

那时落无殇对着雷霄轻轻一笑,春暖花开。他说,“我做杀手并非卖命,是因为知道自己可以胜任。我从不求死,只为求生。”

他寻父亲,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他加入组织,是祖父的遗训;他要杀辽王,是为了让师姐瞑目。他做了太多,却从不为自己。他选择了太多,所以牺牲了更多。他扪心自问,唯一对得起自己的,便是好好的活下去。生命,太过不易。

其实不只是雷霄,很多人都看不懂那落无殇。说他凉薄,说他诡行,说他神秘,说他笑煞,说他绝色。却从没有人,说过他古道热肠,说他心地善良,说他脆弱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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