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作者:凉蝉(上)【完结】(29)

2019-02-24  作者|标签:凉蝉 三教九流 青梅竹马 江湖恩怨


  若从医馆出发,出城的时候确实要经过府衙门前的那条路。巡捕一看地图,发现四个孩子都是在这条道上不见的。
  贺灵确实是来看疯病的。医馆的大夫拿出了药方,说是保持镇静、利于睡眠的药。司马凤很遗憾:早知道就让甘乐意和宋悲言过来了,他们谁都看不出这药方上有什么端倪。
  “邵金金的嫌疑比较大。”司马凤拧起眉头,“可只是怀疑,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乌烟阁毕竟是江湖大帮派,你们是朝廷的人,若没有切实证据,不宜和它直接对上。”
  巡捕嘿嘿地笑:“我这边找不出更多东西了,但我们还能跟巡抚大人再啰嗦几句,看他能不能下个令,让我们去乌烟阁拜访拜访。”
  这日过来的有三四个巡捕,看着都十分精干。司马凤虽然担心会引起江湖人和朝廷的冲突,但几个巡捕却坚持要去请搜查和逮捕的文书。
  送走巡捕后,司马凤调了三四个人悄悄跟着,以防出事。
  鹰贝舍的探子查到的消息比巡捕们带来的要多得多。
  比如照梅峰原来就是赤神峰的南峰。
  赤神峰是一整座山脉的最高峰,其中照梅峰是它比较低矮的南峰。照梅峰长满梅树,山壁光洁如镜,据说每年冬春季节,满山梅花盛放,山壁如镜子一般能映照出重重梅影。但多年前的一场大灾毁了这处胜景。
  那场大难的底细鹰贝舍无法查出,但他们查到了邵金金和贺灵的旧事。
  邵金金和贺灵从小一块长大,情投意合,当时因乌烟阁不收女弟子,贺灵拜入照梅峰学武。邪道灭门的时候,贺灵被贺三笑推入山壁夹缝之中,堪堪保住一条命。当时乌烟阁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赤神峰去参加武林大会,等邵金金赶回来已是三日之后。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贺灵,费了天大功夫终于将人救活。贺灵也因此成为照梅峰存活于世的最后一个人。
  贺灵的精神一直不好,荣庆城的人用赤神峰上有女人嚎哭怪叫的故事哄小孩子睡觉,想来和贺灵的不正常是有些关系的。贺灵的病情几年前开始恶化,邵金金便花重金请来了一位大夫为贺灵看病。那大夫不肯住在赤神峰,一定要在荣庆城里头开个医馆悬壶济世,邵金金只好每月带贺灵来两次找他诊病开药。
  “还是去一趟乌烟阁为好。”司马凤说,“巡捕们不便前去,毕竟负有身份。但我们可以。我们不是去查案的,只是去拜访邵阁主和邵夫人。”
  阿四点点头:“什么时候去?现在还是明天?”
  “明天吧。明天不管怎样,都要见一见邵夫人。”司马凤搓搓手,“这第四个孩子暂时还没有危险,但这怪人掳走孩子的间隔是越来越短了。”
  阿四等人一看记录,果真如此:第一个孩子死后到第二个孩子被掳走大约隔了两个月,而第二个孩子死后约一个月,第三个孩子便失踪了。现在第四个小童失踪,距离第三位摔死在河道之中不过只隔了半个月。
  司马凤安排了人手去继续查探,自己出发到医馆去找大夫了。
  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告诉司马凤贺灵极怕见生人。他有个十二岁的孙女倒可以跟贺灵说上几句话,有时候还能搀着她走几步。司马凤问那女孩贺灵如何,小姑娘便说邵夫人精神不好,但很温和,并不凶。至于那些嚎叫哭喊之类的事情,她是从未见过的。
  他头一回陷入了茫然之中。现在虽然邵金金嫌疑最大,但他无法推测出邵金金的动机。
  孩童被掳走的时候迅速极快,手段高明且什么痕迹都没有留,说明动手的是一个缜密敏捷且十分周密的人。第四个孩童是在府衙门口消失的,没人知道他娘亲会带他走那条路,说明动手的人挑选目标带着很强的随意x_ing。但弃尸的时候故意将尸体扔在溪水之中,且将身形暴露于众人面前,说明凶手充满展示欲望,杀人但不并打算隐藏这个事实。将小孩打扮一新、穿上新衣裳后杀死,并且一定要带到扶燕溪上的十二桥以摔掷的方式遗弃——整个过程充满规律和仪式感。展示尸体就等于展示凶手本身,而展示尸体的整个过程里,处处都充满了凶手有意无意暴露出来的信息,司马凤从前后两个过程中能感受到的是,弃尸和掳走孩童的仿佛是一个混乱的人。
  时而周密,时而随意。
  他回到了鹰贝舍的分舍,因一直低头思考,连阿四在一旁喊他都没听到,径直走进了院子。
  荣庆城内也种着许多梅花,这院里就有一棵老梅树,花都落光了,现在迸出了许多叶子,在初夏的风里簌簌乱拍。
  他动动鼻子,忽然闻到了熟悉的茶香。抬头时便看到迟夜白坐在树下,手里是一盏茶。
  迟夜白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才刚坐下喝口茶,司马凤就走进来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说话。
  “喝不喝?”迟夜白指指面前的茶盏。
  司马凤飞快跑过去,迅速挨着他坐了下来。
  “说了不来,怎的又过来了?”司马凤啪的一声展开扇子,嬉皮笑脸地蹭上去,“想我了是么?”
  迟夜白看着他扇面上的字。“世界微尘里”下面有一方小印,是一个“霜”字。
  “霜华给的?”
  司马凤看了看:“是她给的。你不喜欢?不高兴?吃醋了?那我不用了。”
  “我是想提醒你,司马公子。”迟夜白笑了笑,“送你扇子的不止霜华姑娘,还有芳菲集的雪芙,香珠楼的明珠,就连章氏绸庄的老板娘也赠过你几把。你厚此薄彼只用霜华姑娘的,只怕别的人不高兴。”
  司马凤将那扇子逐骨收起,顶着自己下巴笑道:“那我以后不用了。小白,你给我写一个扇面吧。”
  “我可不会写。”迟夜白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你喜欢的那些 y- ín 词艳曲,恕在下无力鉴赏。”
  司马凤笑而不语,摇头晃脑地喝那杯茶。茶叶在杯中上下浮沉,像无凭无依的命途。他心中被荣庆的事情填满,看着这些翻翻滚滚的叶片,又想起了那些无辜死去的小孩子。
  “小白,我觉得我们像有十年没见了。”他突然沉沉开口,吓了迟夜白一跳。
  “才四十……”迟夜白下意识想告诉他不是十年是四十六天又八个时辰,幸好还没讲出口,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四十六天又八个时辰。”司马凤点点头,“像过了十年。”
  迟夜白低头倒茶,心头满是说不清楚的混乱和茫然。
  他也觉像是过了十年。司马凤换了衣服,换了腰上佩环,连头上发带颜色也变了。这些改变让他看上去仿似换了一个人,却又真真实实是司马凤。
  “你来帮我,我很高兴。”司马凤笑道,拍拍他肩膀起身站了起来,“我把大家都叫上,跟你说说这边发生的事情。我还得细细问赤神传说,快来快来。”
  迟夜白有点儿迟疑,但还是很快跟着他站起来,走到了前厅。
  他和司马凤分开之前两人刚在别苑里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争执。沁霜院里吃了一顿宴席,迟夜白当时是连夜跟司马凤辞别的。司马凤知他去意坚决,也不作挽留,更没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他。“再见”,司马凤只这样简单地道别,跟他拱了拱手。
  所以他也不知道司马凤一转身回家,就纠结不已地咬衣袖子的事情。
  两人各揣心事,但都不约而同地试图把现在这种堪堪合适的气氛保持下去。
  听众人说完了荣庆城的事情,迟夜白立刻跟他们讲起了十年前的诱杀幼童事件。
  当年的第一桩案子发生在春节,被拐的是私塾先生的儿子。两个月后,那小童被发现溺毙在扶燕溪中。
  之后的四个月共有五个小童先后被诱拐和杀害。每个被杀害的小孩子都没有受到虐待,反而喂养得白白胖胖,衣着精美考究。当年荣庆的巡抚没能抓到凶手,反而酿造了几桩冤案,最后被免了职告老还乡。但真正的凶手在杀死第五个孩子之后销声匿迹,始终没有被捉到。
  当年的事件和现在的几乎如出一辙。
  “十年前荣庆发生的案子,在鹰贝舍其实也有记录。虽然没抓到凶手,但我在记录里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迟夜白转头问司马凤,“你还记得我让你注意的赤神传说么?”
  司马凤看他说话看得入神,没提防他突然转头询问,连忙抹抹下巴上不知是否存在的口水,认真点了点头:“我查到了,在一本挺旧的民间故事集子里。”
  “……那集子是我给你的,编纂者名为容坚。”迟夜白说,“十年前荣庆死了五个孩子,赤神在她的传说里也杀了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和传说中的死法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都悚然一惊。
  “赤神的第一个孩子溺死在天河之中,荣庆的第一个孩子溺死在扶燕溪中。为了确保那孩童是溺亡而死的,他双手双脚都捆缚了石块,剖尸的时候仵作发现,孩子腹中和肺部充满了污水,是被活活呛死的。”迟夜白声音冷静,在寂静无声的厅堂里颇有些寒意。
  赤神的第二个孩子因为还不懂使用神力,误落人间时摔死,化为人世的百川百湖。荣庆的第二个孩子也同样是摔死的,只是因为尸体也扔在扶燕溪里头,仵作检验死因时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天母的第三个孩子误食天灯被焚烧而死,荣庆发现的第三具幼童尸体虽然外表完整,但口腔、喉头、气管和胃囊都被严重灼烧,最后在孩子腹中发现了成团的炭块。第四个化为圆月的孩子在初春的扶燕溪里活活冻死,第五个被赤神亲手扼杀的孩子同样也被凶手扼死,仍旧扔在扶燕溪之中。
  迟夜白说完之后屋内都一片寂静。司马凤最先回过神:“凶手行事这般狠辣,似是对这些孩子怀着怨仇。”
  “但五对夫妻彼此之间并不相识,也毫无关联。凶手似乎只是随手选择目标。”迟夜白拿了纸笔,将那五对夫妇的名字一一写下,“当时验尸的仵作正是那故事集子的编纂者容坚,因为年纪太大,已经离开了府衙。不知是否还能从他那里挖出些信息来。”
  他话音刚落,阿四便接了上来:“我们今日刚刚打听到容坚的住址,就在这城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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