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作者:柳寄江(六)【完结】(10)

2019-02-24  作者|标签:柳寄江 宫廷侯爵


  碧桐立在一旁,听闻姬红萼的话语气的浑身发抖,“长乐公主,”愤愤道,“你明明知道,我家小娘子如今多么伤心,这个时候却好意思拿这样的事情来求娘子,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姬红萼闻言心中登时警醒,阿顾被迫和亲,对姬泽难免有怨愤之意,自己求她到姬泽面前为自己求情,却是强人所难。且论起来,此番和亲之人选本该是自己,阿顾如今顶了自己的名头,自己却还求她帮自己的忙,实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怎生也说不过去。不由掩面羞愧道,“阿顾,今次是我的不是,你就当我没开过这个口,我这就回宫了!”起身向草堂帘外奔走。
  “阿鹄,”阿顾叫住她,她望着姬红萼的她,“你真的很想去送楚王么?”
  姬红萼站住脚步,泪水从眼圈中滴下来,“是。阿顾,也许你们都无法理解,可是于我,这就是我的执念了!”
  “好,”阿顾道,“我帮你!”
  姬红萼闻言眸子微微睁圆了些,“真的?”
  阿顾道,“自然是真。”浅浅一笑,“你回去等消息吧!”
  “娘子,”碧桐待姬红萼走的远了心中还呕着一股气,唠叨道,“你为什么要……?”
  阿顾瞧着窗子外的飞鸟,“也许,我既然没有法子幸福,就喜欢看着别人开心一点吧!”
  红泥小火炉里炉火氤氲,阿顾瞧着鼎中沸腾的茶羹,犹如自己沸腾的心。对于姬泽,她当然是气恨的。但生气归生气,与之决裂是不可能的。赐婚之事已成定局,到了这一步,无论她愿不愿意,最后怕都是必须出嫁的。她的母亲丹阳公主已经病逝,父族也根本无力依靠,若当真嫁入孙家,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姬泽的支持,因此,她是决不能和姬泽决裂的。
  甚至,她心中痛苦不已:她甚至不能摆太长时间的架子。
  这个时候,她因为和亲之事伤心难过,姬泽对她还有着一份愧疚之心,凭着这份愧疚之心,她若仔细经营,也能经营出一些自己的优势来。但若是架子摆的太久了,将姬泽的愧疚全都磨掉,才当真是满盘皆输,余生都要在悲苦之中浸透了!
  话是这么说,其中的道理她也十分明白,但她被姬泽所背叛,总不能够还自己拉下脸去主动和好。如今,姬红萼求上门来,她甚至心中隐约觉得松了口气。至少,姬红萼的相求给了自己一个下台的台阶,让她能够重新出现在姬泽的面前,挂住自己的面子。
  太极宫宫城威严,甘露殿矗立在中轴线上,两翼延展,肃穆庄重。内侍梁七变立在殿门前,瞧着穿过长廊的轮舆,面色微微变幻,迎上来笑着问候道,“原来是宜春郡主。”小心翼翼的问候道,“郡主您这是?”
  “我想求见圣人,”阿顾道,“圣人如今方便么?”
  “求见圣人?”梁七变失声惊呼。
  “怎么?”阿顾凝了梁七变一眼,“莫非圣人如今不方便见过么?”
  “哦,不,不,”梁七变连声否定,声音打着磕巴,面上却浮现起了欢畅的笑容,“郡主您在这儿稍候一会儿,奴婢这就进去禀报大家。”
  殿中玄色帷幕微张,神农百草背屏金碧辉煌,青铜宫灯燃烧着明亮光泽,姬泽坐在御案之后批阅奏折,梁七变匆匆入内,“大家,宜春郡主在外求见,您瞧可要请她进来。”
  姬泽手中的御笔脱落,不置信问道,“你说是谁?”
  “是宜春郡主。”
  姬泽呆了一会儿,方急急道,“请郡主到东厢殿中,朕稍候立即过去。”
  东厢殿中庄重静默,墙边楠木书架上摆放着累累藏书,阿顾坐在殿中r-u白的长绒地衣上,看着壁上挂着的书画,忽听得外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姬泽踏进来,瞧见沉静的阿顾。
  阿顾在轮舆上福了福身子,道,“圣人万福。”
  姬泽闻言怔了怔。
  阿顾和自己素来亲近,丹阳公主去世之后更是改口唤自己“哥哥,”如今再度见面,却又重新回到圣人称呼,连从前的九郎也不肯唤了。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自己做了这等伤她的决定,她还能够以这般温和的态度对待自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阿顾。
  一个多月没有见,阿顾仿佛变了很多。她从前的美丽,总还大多属于少女的娇憨,如今经历了这番惨变,竟沉静下来,多了几分知x_ing的美丽。这样的美丽,自然是好事,只是他看着,终究有些心酸,“阿顾,你,最近还好么?”
  阿顾点头道,“臣女很好。”
  殿中寂静,盘龙青铜博山炉吐着淡淡佛手香烟,微微尴尬,两个人对面,竟是头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阿顾垂下眸子,娓娓道,“前几天,阿鹄庄子上,求我向圣人求情,准许她去灞桥送楚王离京。”
  姬泽怔了怔,念起姬洛与姬红萼那一摊子事情,表情变的肃然起来,沉声道,“阿顾,楚王和长乐的事情,你怕是不清楚内情?”
  阿顾闻言淡淡的笑了笑,“阿顾倒也听说了一些,听说二人之间错情颇深。”
  “你既是知晓,”姬泽沉声道,“你便当知朕这般冷处理,对他们二人已经是颇为手下容情了。又为何向朕开口为他们求情?”
  阿顾道,“楚王和长乐长公主感情虽有谬错之处,但发乎情,止乎礼,并未铸成大错。他们知道轻重,不会做错事。您如今命楚王之国,又将阿鹄许嫁晋北远地。此去经年,他们二人一北上远嫁,一南下之国,怕是后半辈子再也不能见上一面,竟已是如此,何如最后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姬泽闻言微微沉吟,按他的意思是不肯让姬洛和姬红萼见这一面的。只是阿顾难得到了他的面前,他实不愿意驳了她的面子,竟是不好拒绝。
  阿顾瞧着他的面色,轻轻道,“前些日子,我听了一首阿鹄在皇后殿下的春宴上点的曲子,很是有几分意思,”她悠悠念道,“‘妾发初覆额,门前折花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李玄此人我从前虽未听过他的名声,但这首《长干行》却是写的清丽难言,想来日后定会名传天下。我私心想着,十二郎和阿鹄的情谊虽然有些出格,但这种青梅竹马的情意,却是极美好的。十二郎和阿鹄都是懂事的,便是让他们再最后见一面,也算是对这些年的情感做一个悼念。”
  姬泽听闻这首《长干行》,微微动容,‘妾发初覆额,门前折花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大凡名家大手总能够用清丽朴实的诗句触发人心底的一丝情念,念及往昔,怅然生姿。他回过头去,道,“朕本是立意再不让他们见面的。但,既然阿顾为他们求情,朕便破一次例,让阿鹄去送一送十二郎吧!”
  顾令月松了口气,微微颔首,“谢圣人。”
  姬泽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柔声问道,“你回长安后,可曾仔细看过郡主府了么?”
  “我身子懈怠,还没有去过,”阿顾道,“不过听陶姑姑说,那府邸保持的和从前公主府一样,谢圣人费心了!”
  “嗯,”姬泽道,“你能体谅朕的心意就很好了!”这个小娘子曾是他许下诺言希望好生照顾之人,如今他因着国事百姓让她嫁人,可也绝不希望她凋萎在北地寒冷之地,范阳非自己控制之地,怕她孤身远去,势单力孤,难免吃了亏去,于是道,“你如今既为郡主,身边的伺候人就不够了,你身边的那些丫头年纪大都大了,放出去成了亲,身边的人难免就不够用。府中自有一些家生子,可与其中再挑拣一些得力的带在身边。其中有一人叫小春,一人叫小秋,可收在身边。”
  阿顾闻言微微意外,随即猜到,这两个人怕是姬泽安排下襄助自己的人手,于是点头应道,“是。”
  六月的长安渐渐炎热,一轮太阳挂在天边,犹如炽热的烤炉。灞桥的柳树垂下来,初夏的灞桥青翠的像是洞明人心。姬洛立在马车旁,望着长安方向等候良久,叹了一口气,回头道,“走吧!”
  “等一等。”原处忽然传来一声疾呼。
  姬洛浑身一震,陡然间回过头来,见一辆素蓬马车飞快的向这个方向驰来,不过须臾,便在面前停下,湛蓝象眼格帘掀开,绯衣少女从车中跳了出来,“阿兄!”
  “阿鹄,”姬洛的眼眸陡然间绽放出灿烂的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前,握住了绯衣少女的雪腕,“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能赶来了,”目光转为微微疑惑,“你怎么来了?”
  另一辆马车在灞桥停了下来,内侍梁七变从车厢上下来,咳了一声,行礼道,“楚王安好,圣人念着楚王和十公主兄妹之情深厚,特意准许长乐公主前来送行,奴婢奉圣人之命护送十公主前来。”
  灞桥的南风不小,吹的姬红萼的一头青丝翻飞。姬洛回头看了梁七变一眼,有礼道,“多谢梁内侍一路护送阿鹄前来此处!”
  梁七变微微一笑,欠身,“这些是奴婢该当做的,时间有限,还请公主快一些。”
  姬红萼道,“我知道。”
  夏日煦热,两个人向着灞水缓步而行,在河岸站住。“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姬洛道,“正打算上路,没想到你还能来。能够在临行前再看上你一眼,我便再无遗憾了!”
  姬红萼眉宇之前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是阿顾替我求的情,皇兄才答应我过来这一趟的。”
  “阿顾?”姬洛微微讶异。
  “是啊,”姬红萼道,“阿顾说,当初六皇姑送丧,你替经皇姑捧灵摔盆,她记着你的这份人情。总要将之还掉。”她叹道,“阿顾是个好姑娘,我盼着她,这辈子能够平顺一点。”
  姬洛闻言也颇为感慨,顿了片刻,道,“难得她如今自己境况都不好,还能生出善心帮着我们一把,这份情,我姬洛此生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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