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作者:柳寄江(五)【完结】(41)

2019-02-24  作者|标签:柳寄江 宫廷侯爵


  夜风吹来,阁中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晃,太婕妤取了一块百花糕,递在自己的鼻尖,轻轻道,“阿歆,你在九泉之下孤零零的过了这么些年日子,会不会觉得冷?母亲为你报仇,你欢不欢喜?”
  夏夜深凉,蒋太婕妤起身,披了一件斗篷,将兜帽戴在头上,吩咐道,“夏莲,咱们出去走走。”
  系着红色高腰裙的白衫小宫人眸中闪过一丝讶色,屈膝应了一声“是”,侍奉着太婕妤从阁中出来。
  夜晚寒凉如水,西苑石榴花在暗夜里热烈的开着,如同清冷燃烧的火炬,这座承住着先帝旧人的宫苑相较于今上后宫中的妃嫔鲜活美丽,便安静了很多,如同一潭死水,冷静无声。
  蒋太婕妤在一座宫阁面前停下,轻轻叩响门扇。
  小宫人过来迎门,见了蒋太婕妤,一缕吃惊之色迅速的掩映在眸底,“奴婢参见太婕妤。”
  蒋太婕妤拢着袖子点了点头,“我今日前来,是为求见童太昭仪。”
  小宫人道,“太婕妤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过的片刻,童太昭仪迎出来道,盈盈笑道,“今日怎么蒋姐姐来到我这儿?”
  “坐着无聊,”蒋太婕妤抿嘴笑道,“想着旧日的姐妹,便到你这儿来坐坐。”
  “妹妹这般可真是少见。”童太昭仪笑道,迎着蒋太婕妤入内,扬声吩咐,“给太婕妤奉一盏茶来。”
  蒋太婕妤吃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向着安仁殿方向努了努嘴,笑道,“如今宫中情形,太昭仪想必知道了吧?”
  童太昭仪眸中闪过一丝痛快之色,“谁说不是呢?贵太妃盛宠,只是没有想到竟有何这等事情。每次向着那无辜送命的六万大周军士,便不免叹之厌之!”
  蒋太婕妤闻言微微一笑,开口道,“早年先帝在世之时,唐氏独占恩宠,咱们这些个姐妹个个是失意人,感情都是不错的。”顿了片刻,悠悠道,“从前她有着先帝荣宠,超脱在咱们之上也就罢了。如今明明先帝已经不在了,凭什么她还坐在我们头顶吃喝我们的血r_ou_?”
  大雨洗涤后的长安天空愈发明净。丹阳公主在白鹤草堂中悠悠醒转,没有唤人,随意出来行走。女儿阿顾没有陪在身边,公主便觉得情绪懒懒的,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堂上的小丫头见着公主,忙迎了上来,细声细气问道,“公主,可要奴婢去叫朱姑姑前来伺候?”
  “不用了,”公主摆了摆手道,“我只随意出去走走。”
  小丫头应道,“是。”将一件斗篷披在公主身上,静静的服侍着公主。
  公主出了白鹤草堂,朝着阿顾所居春苑方向缓缓而行。见之前一阵新雨,天空分外明净,一时间行到春苑外头,不由悠悠想,阿顾如今在妹妹府上,日子不知过的如何?一时又想,这个小没良心的丫头,也不知在小姨家中瞧中了些什么,竟一直逗留在外头,不肯回家看看阿娘?扑哧一声轻轻一笑。
  “……也不知道县主如今在玉真公主府上究竟怎么样?”乌芳的声音从苑子里头传来。
  “定然不是很好,”另一个小丫头的声音答道,听着像是银钿。“县主的心神本来就不大足守,这番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怕要休养好一阵子才能养过来了。可怜朱姑姑她们如今只瞒着公主一个,若是公主了,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公主听得这番话语,心头剧震,手握着苑中桃枝,生生掐断了一根枝叶。屋子里头的丫头听见外头动静,匆匆出来,瞧见公主立在当廷之中,不由面色惨白,软着腿脚跪了下去,“奴婢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公主面色苍白的紧,问道,“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银钿抖索着双唇,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公主恕罪,奴婢不过是听了一点小八卦,具体实情实在不知啊!”
  朱姑姑带着人匆匆从外头赶到,瞧着廷中情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厉声喝道,“你们这些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惹着公主生气了,还不赶紧滚下去。”走到公主身边,小心翼翼道,“公主,你走这么些路,咱们回去吧?”
  公主霍然回过头来,脸蛋因为激怒而染上了淡淡红晕,“留儿若不是出了事,绝不会待在外头这么多天不回来。留究竟怎么了?”
  朱姑姑闻言低头,不敢答话,苑中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好,”公主瞧着这般情形,愈发愤怒不已,会转过头往外走道,“你们不说,我自己去清河公主府去问。只是你们这样子的奴婢,我实在是要不起了!”
  “公主,”银钿支持不住,膝行前行伏在公主腿下,眼泪哗哗的落下来,“您别这样说,奴婢们承担不起。奴婢说就是了!”
  “寿光公主算计县主,趁县主当日赴清河公主府宴,算计县主游湖之时落水,又调开了县主安置歇息的琅嬛阁下人,令洛水裴氏子弟裴敦阳潜入其中欲对县主行不轨之事。”她扬起头,急急道,“不过县主没有事。县主刺伤了那个姓裴的!”
  公主闻言气的浑身发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一心想要保护女儿,但在她不知道,留儿竟受了这般的委屈。思及此,一阵心痛,转过头去,直向府外而行,“我这就进宫去。”
  “公主,”朱姑姑抱着公主的胳膊,苦苦劝道,“奴婢知道你十分心痛县主。但你如今的身子状况,实在是不能动怒,县主就是担心你的身子,方苦苦瞒着你。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圣人一心敬重于你,心疼县主,定然会为县主做主。可若是你如今愤而入宫,一旦身子有了个三长两短,可叫县主怎么过的下去呀?”
  公主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伏跪在地上的朱姑姑,轻轻道,“姑姑,起来吧!”
  “姑姑,”她目光望向远处,面上神色平静到乃至于淡漠,“我半辈子荒凉,如今只有留儿这么一个女儿,留儿懂事,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也拼命忍了,躲在妹妹那儿,装作若无其事,不肯叫我知道一丝痕迹。按理说,留儿血脉出于宗室,受封县主,身份尊贵,虽说可以算是没了阿爷,但还有我这个阿娘,也不是没有依仗,我如今尚且活着立在这儿,为什么频频有人敢欺辱到留儿头上?”
  “这……”朱姑姑心中迟疑,不敢回答。
  公主冷笑一声,森然道,“是因为我这个阿娘。”
  “因为我素x_ing和善,没有在人前立起威来。同是先帝嫡出的公主,若换了是小妹玉真,有没有人敢这般欺侮她的女儿?没有!因着旁人看轻了我这个丹阳公主,才一并看轻了丹阳公主的女儿。”目光露出毅然之气,“所以这次,哪怕是为了留儿,我也必须出这个头,让天下人日后若想到要动我的留儿的主意,也得先掂量掂量,他动不动的起。”
  转身吩咐,“备车,进宫!”
  朱姑姑瞧着丹阳公主这等难得一见的气势,竟是讷讷,不敢阻拦。公主着了大长公主的礼服,一路长驱直入宫廷,在两仪门前下了车,长跪在两仪殿前,抬起头来,目光清亮,称道,“臣丹阳入宫求见圣人。”
  “丹阳公主,”内侍少监叶三和一路小跑的奔过来,见着公主这等架势,登时倒抽一口冷气,上前劝道,“您这样折煞了,无论什么事情,圣人定会有所处置,大长公主还请先入后宫吧!”
  “不。”公主不肯理会叶少监,只斩钉截铁答道,“圣人若不能给妾一个交待,妾便在此长跪不起。”
  叶三和没奈何,朝身后的小宦官使了个眼色,小宦官一溜烟的朝着后宫的方向跑去了。过了不到一刻钟,只听得殿内传来宫门敞开的声音,姬泽匆匆的从殿中出来,“皇姑请起,你跪在这儿实在是折煞朕了!”
  公主卧着姬泽的手起来,瞧着着姬泽道,“圣人,妾今日在此跪宫,并没有威逼圣人的意思。只是妾着实心疼女儿。”她心头一酸,眼泪滚滚而下,“留儿自小命途多舛,好容易回到妾这个做娘亲的身边,没想到还是屡屡遭人算计,妾毎思及此,便如遭断肠。那寿光着实欺人太甚,妾若不能为留儿讨回一个公道,着实枉为人母!”说到最后,因为心情激动,已经是浑身颤抖。
  姬泽敬重公主,瞧着公主这般情状,又是心痛,又是不忍,伸手扶住公主,“皇姑,你别这样,朕答应你就是了!”
  饶是丹阳公主下了狠心,此时听见皇帝的承诺,心头依旧是大大一松。她身体积弱,能够支撑到现在,本就是凭着心口的一口气撑着,如今气散了,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倒在了地上。
  姬泽眼明手快的扶住她的身子,一把抱起,回头厉声喊道,“传御医!”
  ——
  内侍王孝恩匆匆赶来,觑到姬泽旁边禀道,“大家,王皇后派人前来禀告,西苑诸位太妃联名上告尚宫女官宋回雪。太贵妃用品奢度,搬迁至安仁殿后供奉锐减,然平素用度俭省不下来,尚宫宋回雪为唐氏旧人,感念贵妃昔日之恩,克扣西苑诸太妃供奉以奉安仁殿。诸位太妃忍受数年,终于大了胆子,告于延嘉殿皇后处。”
  “好啊,当真是好,”姬泽听着切齿冷笑,“朕的宫廷之中竟有这等事情。唐氏犯下滔天罪行,朝中诸位相公尚且念着其是先帝遗孀,意图为其遮掩免罪,她本人倒是在宫中克扣盘剥起先帝别的遗孀来了!童太妃等人亦高居妃位,曾为先帝诞育过子嗣,却在宫中遭受这般盘剥。唐氏徒享先帝之恩,却全无慈爱之情,这般品x_ing,高居贵妃之位,实乃对先帝的侮辱!”
  取了案上紫霜毫笔,书写诏书:“……唐忠民做下芦花一案,致使大周六万将士葬身沙场,着凌迟处死。宋回雪除尚宫之职,杖责二十没入掖庭。唐玉浦于大周无尺寸之功,以孀妇之身忝居国夫人之位,先前以废黜国夫人之位,不复再罚。其子裴敦阳徒刑三年。至于贵太妃,”顿了片刻,“贵太妃纵有再多不是,终究是先帝后宫眷宠之人。着,废黜其贵妃位份,贬为庶人,另其还为女冠,回道观清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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